她忽然轻轻开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
裴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着她,“你这几天睡得都很晚。”
盛笳摇头笑了,“如果连连轴转都熬不住,怎么做医生?”
“那是为什么?”裴铎熄了火,心平气和地问。
盛笳看着某处黑暗的墙角。
“盛语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裴铎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口中的“这个”是指什么。
盛笳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这是她习惯性的转移痛苦的方式。
没有告别,没有晚安,她不知道姐姐在哪一刻断气的,甚至在睡前,她还因为姐姐对自己的不耐烦而默默地委屈着。
那天早上,她已经尽一个十七岁女孩儿的一切所能了,先叫救护车,然后给父母打电话。
可还是太晚了。
医生和董韵不断地向她询问每一个细节。
可盛笳的记忆像是被损坏的录像带,她断断续续,甚至分不清自己那晚是否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母亲哭得昏了又醒,用剩下的一点儿力气哭喊着,锤击她的胳膊,“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小语难道没有呼救吗?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见啊!”
自那天以后,盛笳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隔着一道剑山,母女之间再也无法变得亲密,谁先低头,谁先跨过去,谁就鲜血淋漓。
事实上,在董韵要求她学医时,盛笳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她那段日子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觉,好像那晚姐姐真的喊了自己的名字,她只是没醒来。
哪怕医生说盛语呼吸骤停,死亡的过程很短暂。
盛笳也不认为董韵说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该就这么在亲人的身边死去了,她还不到二十岁,灿烂的人生刚刚开始,太短暂了。
董韵迈不过这道坎,盛笳也同样迈不过去。
哪怕过去很多年,她也很想问问母亲,如果当年身份对掉,现在活着的盛语,她是否会依旧这样生不如死。
*
盛笳浑身疲倦,热水澡洗了近一个小时,还是觉得累。
她吹完头发,抬起头,看见裴铎正站在卧室门口沉默地看着自己。
她方才给裴铎简单讲述几年前的故事,他在故事中始终没有任何评价,只有在侧头看见盛笳通红的眼角,却生憋着不肯哭泣的模样的时候,淡淡道:“不是你的错。”
盛笳不知道他的话语是处于同情或只是随口,可这是第一个这样告诉她的人。
虽然在另一个人的生死面前,她的恐惧情绪不值一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关心过,哪怕一次。
她放下吹风机,揉揉自己半干的发根,问他:“怎么了?”
“难受吗?”
他靠在门框上,穿着居家服,少了些玩世不恭。
“你指哪个?”盛笳歪着头,“我姐的死吗?”她盘腿坐在床上,认真地沉默许久,然后淡淡笑起来,“裴铎,如果我说其实我没那么伤心,你相信吗?”
“嗯?”
裴铎快速地蹙了一下眉,好像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其实我姐死了,我没有那么伤心,或者说,我没有别人认为的,应该的,那样伤心。”她低头轻声道:“难过是必然的,因为我们是亲姐妹,哪怕不是,住在一起十多年,突然这个人离去,心里某个地方也好像空了。”
裴铎没有吭声,他垂眸看着她,一声不吭。
某一刻,盛笳怀疑裴铎可能觉得自己疯了。
“但我其实没有痛苦很长时间,甚至连自责,都是别人认为我应当自责,我才有的感受。”
她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让他听明白。
盛笳祈求在今晚能让他看到带着阴暗面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笳对于这段婚姻抱有的幻想越来越少,可她狠不下心来切断,而她想把选择权交给他,如果裴铎看透了,果断地离开,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心上一定要插一把刀,盛笳宁愿伤害自己的人是他。
她将自己打碎,罪行大白,由他处置。
拥抱,或是推开。
……可他只是关上了灯。
窗帘拉着,光线进不来,两人都慢慢融入黑暗里。
裴铎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盛笳真的很累,她没有失眠,只是在彻底睡着的前一刻想,或许选择逃避的人,不止是自己。
*
五月中旬,盛笳迎来了毕业答辩。
同一个院的学生被分成几组,盛笳坐在会议室里,再一次看到了同科室规培的男生。
有个女同学坐在她旁边关心道:“笳笳,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今天养好了吗?”
“嗯,好了,谢谢你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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