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三皇子親衛派人來,他還真不願意趟入這灘渾水之中,天都城門閥之間誰不知,舒音音是二皇子的人,杜御醫皺著眉,極力掩飾自己心中的厭惡,方才見二皇子坐在外間的交椅之內,在這種煙柳之地居然還敢穿著皇子朝服,他可真是昏了頭不要命!
也對,他本身就是個心智不正常的人,若不是有個皇子虛名,誰會把他當一回事!
假若今日自己來碧雲閣為花魁診斷一事傳出去,不知要被多少同僚嗤笑,更不知會不會被陛下降罪!畢竟陛下最厭煩皇室中人與風月之地牽扯上關係,想到此處,他蒼老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誰讓皇長子當年意外落水薨逝,二皇子又是個心智不全的,眼下的皇族後裔之中也只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可以一爭高下,他只是一個小小御醫不敢不從啊!
他心中思慮良多,手指尖按著的脈象卻並不好,虛浮無力,有幾時差點察覺不到,他伸手撬開舒音音檀口,見她舌尖下含著一枚參片,想著是這位雲醫師用參吊著花魁的命息。
真如她所言,花魁的雙腿盡斷,眼下最緊要的便是將斷裂的雙腿復位固定起來,這樣骨骼筋脈才能逐漸長好,只是這種傷勢,就算是康復了也不一定可以再度起舞。
杜御醫嘆了一口,向雲景怡道:「老朽奉命而來,還需向二皇子回稟詳情,請小友在此留步。」
他說著,踏步朝外殿走去,雲景怡坐在內室的圓凳上,只聽到外殿傳來杜御醫低聲回稟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嬤嬤高聲的啼哭,一聲高過一聲,聽起來傷心欲絕。
雲景怡看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的小侍女,她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淺綠色衣衫模樣算得上清秀,她朝小侍女低聲問:「你一直跟在舒仙子服侍嗎?今日她遭了如此大罪,你可怕?」
小侍女沒有料到醫師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略微驚訝地點了點頭:「是,舒姐姐待我很好,嬤嬤原本說今年便要將我掛牌子見客的,是舒姐姐攔下了將我留在身邊。」
她看著榻上的人,咬了咬下唇:「醫師,舒姐姐的雙腿還能好嗎?她還能跳舞嗎?」
「你在為她擔憂?本醫師也不知曉,傷筋動骨一百天,舒仙子雙腿傷勢嚴重,以後能不能在跳舞只能看她自己的命。」雲景怡只能實話實說。
「我們整個碧海閣都靠著舒姐姐撐著,她若是無法再度跳舞,只怕我們碧海閣要被其他同行擠兌到不知何種地界。」
小侍女說著抽噎起來:「沒有舒姐姐護著我……嬤嬤也很快要將我掛牌子出去見客了。」
雲景怡一時沉默,這煙柳之地的女子命如草芥,外殿似乎傳來沈星煜低沉嚴厲的聲音,嬤嬤的哭嚎聲頓時停了下來,只能聽見杜御醫低聲回稟著什麼。
「你不用擔憂,我會告訴嬤嬤由你來照料舒仙子的修養起居。」雲景怡抬眼看著小侍女,這樣她便能暫時逃脫被拉去見客了吧。
另一名丫鬟用托盤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碗中是方才按照她的吩咐煎煮的藥,雲景怡端了過來,剛想用手指捏開舒音音的雙唇,那張絕色容顏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雙美艷不可方物的丹鳳眼中,漆黑的瞳子注視著雲景怡。
難怪她是天都城的花魁,這樣的姿容,哪怕自己是一名女子,她也心甘情願沉溺於這樣的容顏之中。
「姑娘是……」舒音音的聲音極其虛弱無力,蒼白的雙唇間輕輕吐露幾個字。
雲景怡手指捏著湯匙,輕聲答:「本醫師奉三皇子之命為你診治,你且把這碗藥喝了。」
榻上的人聽到二皇子幾個字,神情有些詫異,然而轉瞬之間便又變換了另一種神情,口中喃喃自語:「三皇子殿下,他一向……看不上我們這些煙花之地的女子,更何況……如今我的腿也斷了。」
她說話的語調斷斷續續,雙腿的痛感逐漸湧上來,使她的臉色更加慘白:「我的腿……是不是廢了?我從繩子上墜落在地的那一瞬間便知曉雙腿已斷,那繩子……繩子上有四處被人切斷了一半……」
舒音音的發間因疼痛滲出細密的汗水,雲景怡心中一驚,她竟然知曉繩子被人做了手腳?
「先把藥喝了,這碗藥可以吊著你的命脈,稍等我會為你正骨固定,會有一些疼痛。」雲景怡示意她張口,然而榻上的人卻沒有絲毫想要喝下去的跡象。
「請醫師告知詳情,我的腿,還能恢復如初嗎?」舒音音強忍痛意,蔥白的玉指狠狠抓著身下的軟毯,臉色幾乎接近透明。
雲景怡不知如何答覆她,在這青樓之中若一個以舞技冠絕京城的花魁失去了雙腿,不知會是什麼下場,嬤嬤會一直養著她嗎?難道二皇子會為她贖身,接回府中照料一生一世?
以方才的情形來看,二皇子心智殘缺,恐怕陛下會更加震怒吧!
「先不要思慮繁多,眼下最要緊的是你的腿傷。」雲景怡心中嘆了一口氣,為何這個世道的女子如此不易,永州驛站的那名為了夫君四處求醫婦人,身懷有孕還在四處奔波,舒音音空有此等容貌卻淪落至花街柳巷。
人世荒野,飄若浮萍。
舒音音咬著牙慘然一笑,傾城的相貌並未因為病容稍減姿色,她聲音極輕:「不能恢復也好,這樣……我便可以回南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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