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來,隔著人潮洶湧,遠遠地飄來了一縷琴聲。
多年來在沙場上養成的精銳的聽覺,讓他很快便辨識出,那是慕溶月在彈琴。
謝羨風四處遙望,尋找著琴音之源,終於見到了她。
她坐在眾人目光的焦點之中,如此閃耀奪目。
這本不是謝羨風想像之中的重逢場景。
可是,他卻逐漸被她的琴聲而吸引,慢慢忘了自己正身處哪裡。
她的琴藝的確很好,只是他不通琴法,於是,她便也鮮少在他面前擺弄這些。這麼多年來,他只聽過寥寥幾次,卻讓他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琴聲依舊在流淌,直到一曲結束,演出落幕。
謝羨風的神色也逐漸沉鬱了下去。
兩年前,慕溶月要與他訣別之時,他曾主動開口,希望她能為他彈上最後的一曲。
那時,慕溶月推辭了。
那日她不願彈奏的琴聲,如今,他終是以這種方式再度聽到了。
謝羨風一時攥緊雙拳,最終卻又無力地鬆開。
她是如此的璀璨奪目,光耀到他甚至猶豫了上前的腳步。
他這雙手被無數人的鮮血浸潤過,他的身上染著髒污,仿佛只要靠近她,便會讓她潔白無瑕的裙擺也沾上穢濁。
她站在高台之上,而他藏在陰影之中;那距離分明觸手可及,卻宛如光與影的兩面,咫尺便是天涯。
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酸澀感冉冉膨脹、扭曲。
謝羨風望嚮慕溶月,情不自禁開始嫉妒起了她身邊的每一個奉承之人。他多想不管不顧地就此衝上台去,按住她的唇,將她帶離這個喧囂之地,讓她自此被雪藏起來……從此往後,那雙雪白如脂的手,只能彈琴給他聽;那片柔嫩紅潤的唇,只能在他的耳畔低聲吟唱。
可他很快便清醒了過來。
這終究只是幻想。
就在他雙目茫然之時,另一道身影赫然闖入了他的視線——
宋景淵不知何時已然走上了台前,正大光明地站在了慕溶月的身邊,伸出手,輕攬她的腰肢,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帶下了台去。
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將謝羨風的幻想變成了現實。
這番旁若無人、親密無間的舉動,很快便引來了哄聲一片。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他與她交頭耳語,言笑晏晏。而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年幼痴笑的孩童。
那小女孩圓潤的臉,憨態可掬的笑……皆是猛地刺痛了謝羨風的雙眼。
難道……蘇凝蘭那日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與她……與他們的孩子相認。
……
宋景淵抵著慕溶月的額頭,在她耳邊低低地讚嘆道:「今天表現得不錯,不愧是我的夫人。」
他感到慕溶月的身子驀地一僵,但很快便穩住重心沒有當面躲開他。只是,她沒有順勢接過他的話題,而是轉將他懷中的小女孩抱在了手臂里,笑著問她:「小鈺,你怎麼也來了?」
小鈺笑著抱住慕溶月的肩膀,一邊從懷裡掏出幾隻小巧玲瓏的紙鶴:「小鈺疊了好多千紙鶴,想親手送給娘親!」
自從小鈺出生,慕溶月便認了她作為義女——就像她和蘇凝蘭從前約定的那樣。在她失子後的數月,蘇凝蘭懷上了身孕,也算是消解了幾分她的喪子之痛,她由衷地替友人感到開心。所以,如今小鈺當眾親昵地稱呼她為「娘親」,她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反倒覺得心裡歡喜得緊。
「我們小鈺真厲害,」慕溶月的心都要化了,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這都是小鈺親手疊的麼?」
小鈺奶聲奶氣地道:「是爹爹教小鈺疊的!」
宋景淵就在此刻恰到其時地伸手摸了摸小鈺的頭,笑著攬了功勞:「真乖。」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他們仿若一家三口,盡享天倫之樂,一團和睦融融。
宋景淵與慕溶月交談的間隙,還不忘往牆角的方向若有若無地瞥去。
果不其然,牆角里的那道黑影正雙眼赤紅,眸底燒著燎原怒焰,那目眥欲裂的神色,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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