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僕從作揖下拜:「謝郎君,沈姑娘,小人乃盧家家僕。方才,宮中太后娘懿旨,命夫人攜家中女郎入宮赴宴,不得推脫。夫人無法赴約,甚感遺憾,為表歉意,送來一壇女兒紅,向二位賠罪。」
沈櫻點了點頭,又看向謝渡。
謝渡微微點頭,極為諒解:「伯母言重了,代我謝過伯母的美酒。」
僕從點頭:「多謝郎君、姑娘,小人告退。」
待人走後,謝渡看向沈櫻:「只余你我二人,今日這酒還喝嗎?」
沈櫻起身,讓起了菜,「自然要喝,今日請的是謝郎君,並非姑母。」
又偏頭對謝渡道:「姑母送的必是好酒,今日先喝這女兒紅,我那酒便等來日,若有機會……」
不等她說完,謝渡點頭:「好。」
沈櫻揭開那壇女兒紅的封口,醇厚濃郁的酒香頓時飄散,烈焰灼人。
她忽得一頓。
謝渡不解:「怎麼?」
沈櫻沒有回答,抬手拿過一旁的酒壺。
謝渡起身,走到她身側,接過她手中酒罈,「酒罈重,我來吧。」
他穩穩握住酒罈,雙手傾斜,透明的酒液順著壇口傾瀉而下,落入壺中。
酒壺很快滿了,謝渡將酒罈擱在桌面上,不經意便瞧見,那酒罈上刻著的字。
「賀女櫻百日,藏酒於桂花樹下,企盼百歲安康。」
還有一行小字:沈既宣、林思靜立於建平七年七月初一。
謝渡頓了頓,下意識看向沈櫻。
沈櫻細白的食指輕輕描摹著酒罈上的字:「我家祖籍會稽有一風俗,若生了女兒,百日時便埋女兒紅於桂花樹下,待其出嫁,便挖出來,一半宴請賓客,一半送往夫家。」
話音甫落,謝渡手指攥緊了酒壺。
面上仍是清清冷冷的,帶著笑:「如此說來,你的酒送往宮中了嗎?」
沈櫻平靜搖頭:「沒有,皇家有皇家的規矩。」
謝渡倏然一笑,放鬆了些,提著酒壺回自己的座位:「那我今日託了盧伯母的福,方有幸嘗一嘗這酒。」
沈櫻道:「謝郎君若喜歡,我家地窖中還有數十壇。」
謝渡語含深意:「卻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
沈櫻垂眸不語,充耳不聞。
理了理裙擺,在他一側坐了。
謝渡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忽道:「你的百日在七月初一,那你是三月的生辰?」
沈櫻點頭:「三月十五。」
謝渡拿著酒盞,為她斟酒:「三月十五,財神生日,沈姑娘定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沈櫻莞爾:「借你吉言。」
店家陸陸續續上了菜。
沈櫻舉起酒杯:「我先敬謝郎君一杯,以表謝意。」
謝渡舉杯相碰,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
沈櫻看著謝渡,忽然問道:「太后娘娘命姑母攜女郎入宮,謝郎君可知緣由?」
謝渡不避諱:「知道。」
沈櫻看著他,眼底有探究之意。
謝渡神態平靜:「今日出門前得的消息,下午陛下原定前往西郊皇家莊園,因故未能成行。太后派去的人卻在莊園外擒獲幾名探子,經拷問,是崔家人。」
「太后以為,崔氏女尚未入宮,便做出窺探帝蹤的事情,絕非賢后之選,便著意另擇世家女入宮為妃,與崔氏分庭抗禮。」
沈櫻悚然一驚:「西郊?」
謝渡點頭:「怎麼?」
沈櫻垂下眼眸,輕聲道:「沒想到罷了。」
心底卻只覺後怕。
但凡她自輕自賤一分,腦袋糊塗半點,答應了宋妄邀約。今日被人當場捉住,便唯有「身敗名裂」四字可以形容後半生的悽慘景象。
謝渡摩挲酒盞,眼中意味不明:「崔家如斯愚鈍,確實難以預料,只可惜這些姑娘。」
沈櫻勉強笑了笑:「那太后看中了哪家姑娘?」
謝渡搖頭:「不知,總歸不是我謝家女。」
沈櫻平靜道:「謝家女當然不會入宮為妃。」
她沉默片刻,抬眼與謝渡對視:「令妹與宋妄年齡相當,謝家便不求後位嗎?若謝家有意,想必輪不到崔氏。」
謝渡哂笑:「後位?」
他看沈櫻一眼,意有所指:「於女子而言,皇族並非良配。家族縱權勢赫赫,亦沒有理由阻攔帝王三宮六院。」
「何況,」宋妄飲下盞中酒,「宋氏的皇位,定沒有我妹妹命長。」
沈櫻呼吸猛地一滯。
謝渡仿佛不覺說了何等驚世駭俗的話,神態平和。
沈櫻心跳如雷,沉默半晌方撿起引以為傲的冷靜,飲下一盞酒,不敢再談下去。
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謝渡說了,沒有人敢計較。
她說了,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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