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巍默了片刻,道:「劉巡劉大人主管豫州賦稅,可要請他前來?」
謝渡笑了笑:「劉大人正忙。」
庾巍便不再多言,他很清楚,豫州內外最不願意改革的,便是劉巡,這無疑會極大影響他本人、他這個官職的利益。
因而,謝渡繞過他,來做這件事情,並不奇怪。
只是沒想到,他會讓沈櫻摻和進來。
畢竟是女流之輩,只怕日後說出去,不怎麼好聽……
但林汝靖未曾說一句話,只安然坐著,庾巍便也沉默了。
沈櫻方道:「如今天下諸州採用的賦稅之法大同小異,豫州也不例外,目前所採用的是租庸調製,按照每戶的人丁徵收稅款,這一手段在本朝開國初年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如今卻有些不夠用了。」
「因當前來看,奴隸不算人丁,一些富貴人家,人丁七八,占地幾百上千畝,有的貧苦人家,同樣人丁七八,卻僅有幾畝地,勉強餬口度日,而這兩戶,徵稅的額度幾乎一模一樣。」
「這也就導致,有些稅款收不到官府手裡,有些人家財萬貫不用繳稅。」
這一點,在座的都很清楚。
例如謝家,當朝第一世家,族中子弟約摸百人,卻擁有良田數萬畝,奴僕佃戶數千,而謝家只需要交著百人的賦稅,對他們而言,輕若鴻毛。
庾巍聽懂了,問:「所以大人和夫人準備怎麼改?以田畝收稅嗎?」
第73章 收服定不辱命
沈櫻淡淡瞥了謝渡一眼。
謝渡略一頷首。
沈櫻道:「目前的打算是,以人丁和土地一同徵稅。其一,凡名下有土地者,每歲按律徵稅;其二,凡人丁,不論主、客、丁、中、賤、商,在本地戶籍或經營者,一律征人丁稅。其三,凡商戶至一定規模者,按律令徵稅;其四,鰥寡孤獨等人口可免稅,但需上報府衙審核。」
她一二三四條說的清楚簡單,但手筆卻不小。
謝渡附和:「正是如此。」
庾巍沉默了片刻,躊躇道:「大人設想極好,想必能收上比往年更多的賦稅,但只怕諸多鄉間豪紳反響太大。而且,若賤籍同樣徵稅,他們恐怕沒有足夠的錢財。再者說,商戶走街串巷,不易排查,若要徵稅,恐怕不易。」
他說的委婉,實則是說幾人的設想過於異想天開,不切實際,容易激化矛盾。
謝渡不以為意:「這都不是問題,若世宦豪紳有意見,只管來找本官,本官有法子對付他們。賤籍的戶籍都歸於主人家,自然有主人家來繳稅。至於商戶,本官說了,到達一定規模者才需要徵稅,走街串巷的小販有什麼規模。」
庾巍嘴唇動了動。
謝渡大約猜得到他想說什麼,乾脆利落打消他的疑慮:「本官已經派人請了孟元磬。」
孟元磬,陳郡郡守。
謝渡的意思,是要陳郡也一同參與進來?
可陳郡最大的地主豪紳,便是謝家。
他是要先拿自家開刀?
迎著庾巍震驚的眼神,謝渡淡淡道:「天下土地至多者,以我陳郡謝氏為先,我會說服孟元磬,和你們一同改革賦稅,由我謝氏率先納稅,如此一來,庾大人還有什麼顧慮?」
庾巍沒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竟以自家的利益為餌,做成這件大事。
當即心悅誠服:「若有謝氏牽頭,這些小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下官一定竭盡全力,鞠躬盡瘁,為大人完成此事。」
不料,謝渡神色肅然,定定道:「庾大人錯了,此事不是為我,更不是為了陛下為了太后,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庾巍愣住。
謝渡倏地嘆了口氣,問他:「你可還記得,上個月聖旨上寫,司天台測出來今歲大寒。」
庾巍頷首:「正因如此,聖上才欲至洛陽避寒。」
謝渡道:「豫州距京都不過八百里,氣候相仿,若京都大寒,豫州定有大災,恐怕今年冬天,百姓的日子不好過。」
庾巍嘆了口氣,沉默了。
每有天災,百姓的日子,總是不好過的。
為官一方,沒人願意看到這種情形,但卻沒什麼好辦法。
謝渡輕聲吟了首詩:「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紛紛。竹柏皆凍死,況彼無衣民。回觀村閭間,十室□□貧。北風利如劍,布絮不蔽身,唯燒蒿棘火,愁坐夜待晨。白樂天這首詩描繪的景象,如在眼前。」
庾巍有些難過,嘆息:「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人力豈可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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