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大男孩兒,表達喜惡的方式還是一樣單調,不和你玩兒。更何況帶頭大哥是位老附中,又是班上第一名。沒等軍訓結束,李牧便被本校直升和外校考來的男同學們同時敬而遠之了。
第二學期月考的語文作文,只是他的一場臨場發揮。既然題材不限,那麼寫首現代應該不算出格的事情。他不知道怎麼觸碰到了逆鱗,語文老師不喜歡他。馬上要退休的語文特級老師和剛上高中的毛頭小子,開始了針尖對麥芒的半學期。
李牧和爸爸在陽台一起喝啤酒的夏夜,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他打開拉環喝了一口,說為什麼大人們喜歡喝它,分明不好喝,味道很怪。他爸爸舉著啤酒問他,李牧是不是我和你媽媽不讓你做的事情,你就不會去做呢?相反,我們讓你做的事情,你不喜歡,也會堅持?
他當時看了眼啤酒罐,抬手將罐子丟進了垃圾桶。
爸爸那天晚上說了很多話。李牧記得,爸爸說人的視野可以很寬廣,也可以很狹窄。狹窄的時候,關注自己的真實想法就成。喜歡自己筆下的文字,那就寫下去。喜歡思考,那便堅持做下去。不喜歡啤酒的口感,那便放下。關於自己的喜好,一切以自己的體驗為準。但是,狹窄不等於狹隘。人又不能過度陷入自我,那樣會把路越走越窄的。比如過分計較自己的得失成敗和計較別人的看法,會焦慮,會只顧眼前不顧長久。所以,人在必要的時候,需要放開視野。咱們一起去戶外露營過,觀過星,看過月。月亮之所以漂亮美麗和發光,是源於恆星太陽的光芒。恆星與恆星的交相輝映,才成就了璀璨星河。別人身上有優點,你的同學們身上有,老師們身上也有。如果你汲取對了的話,便能夠藉助別人的光芒來發光。你自己發光了,也能去照耀月亮。
爸爸還講了個人選擇。他說,喜歡、擅長、不喜歡與不擅長,組成的四個象限蘊藏著無數可能性。如果將擅長的事務比作是寬路的話,那麼不擅長的便是一條窄路。有些人憑藉喜歡,無論選擇多窄的路都可以走成寬路,因為熱愛可以戰勝一切險阻。有些人選擇先走寬路,到了有自由選擇能力的時候,再繞彎去走窄路。還有一些人,不管窄路未來是否會走寬。哪怕一直窄著,也會身不由己地走下去。因為有一些人,根本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力。李牧,你比大部分人都幸運,因為你擁有自由選擇權。你不妨考慮一下,自己要選擇哪個象限,走哪條路。
那天在高鐵上,媽媽擔心前一晚上爸爸給他的壓力過大,安慰過他。媽媽說,很少有人可以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精準地規劃好一生的道路。大家都是在學習中或者在實踐中摸索,此路不好玩換彼路,彼路行得不順可以找新的路。我和你爸爸也不例外。你爺爺,姥姥和姥爺也都是在後來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喜歡。我有位朋友,他爸爸和爺爺都是數學家,他聽了家裡的安排去數學系學習,過了不到一年,念不下去,便跑了。你羅叔叔,玩騎行,玩鐵人三項,自己擅長且喜歡很重要。李牧,你不僅僅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力,你還擁有推倒重來再選擇的權力。
爸媽說的雖然不是同一件事,然而對他而言,卻又是同一件事。因為他倆講的都是關於他的未來,他的選擇。他們告訴他,選擇不應該與輸贏、難易、期望和偏見這些因素掛勾。他們希望他有勇氣選一條自己真正喜歡的路。
陷入沉思的李牧肩膀一緊,隨後快速緩過神,一副看起來完全沒有被驚嚇到的樣子。文箬興致意興闌珊,有點沒意思,站在他身旁問道,看什麼呢?
李牧先問道,「模擬卷寫完了?」
文箬底氣十足,「當然。你看啥呢,這麼入神?」
他故作沉思,「看水汽和雲霧,看宇宙和塵埃。思考著燕雀以後的選擇,是任由鴻鵠之志蔓延呢,還是自此呦呦鳥鳴呢?」
頭頂上方,三隻燕子似乎是聽到了有人提到自己,嘰喳地探出腦袋。大金和小金都嘗試著扇動翅膀,擺出躍躍欲飛的架勢。
文箬瞅了眼自己的一窩燕崽兒,扭頭加大了手掌的力度,吃力地拍他的肩膀,「喂,說人話!」
李牧老實了,說了大白話。「我在想以後要做什麼。」
文箬揉著自己的手掌,反作用力真煩人。「先念大學唄,上大學之後再思考做什麼。」
李牧搖搖頭。第一次獨立抉擇,他不想草草了事。「不。我必須在假期里想明白,這樣回學校才有動力。」
「有眉目了?」
「一點點吧。」
文箬試探地問道,「不會真要做詩人吧?」
李牧沒有立刻回答,斟酌了語言才開口,「文箬,你有沒有過一瞬間,覺得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名小提琴家呢?」
文箬跑進院中,閉著眼,手臂抬起擺出了拉琴的姿勢。她對著虛空做完一遍鐘的動作,雲淡風輕地說,「沒有。」
第19章
李牧蔫兒壞。他在她虛空表演的時候,忍不住笑彎了眼睛。他在表演完謝幕之後,抓起桌上的蒲扇擋住了自己笑得發酸的腮幫子。
文箬一臉莫名,俯身去搶他遮面的蒲扇,想要問清楚自己剛才的回答哪裡惹他發笑了。她湊近的時候猛地一抬眼,從對面牆上的鎮宅寶鏡里看到了自己左臉上那個簡化的汽車力學模型圖。
「李牧…你居然看了我一下午笑話……」文箬奪了他的蒲扇,往他後背上拍。他腮幫子不是發酸嗎,她不介意讓它發疼。李牧連連求饒,「沒有,沒有,我剛剛才看到的。」
林揚進後院剛好看到他倆打鬧的這一幕,不由一陣頭疼。於是,揮手打發精力無限的倆人去牛叔家的荷塘取魚和小河蝦回來。
一路上,文箬都在嘰喳說著廢話。既然臉上的鉛字印跡已經被洗掉,尷尬也早就消散了。她一會兒打探李牧說的一點點眉目究竟是啥,一會兒為大金和小金揮翅膀想要飛翔感到開心。不過,她說著說著,便開始擔憂二金的遲鈍。
「二金安安靜靜的,餓了才叫,完全沒有想飛翔的衝動。怎麼辦呢?李牧。要不要帶去寵物醫院讓獸醫瞅瞅?」
李牧皺眉,怎麼著真把一窩燕崽兒當兒子養了。發育遲鈍要看醫生,是不是還要拍片子檢查燕腦的發育是否遲緩?不過,他也只是心裡吐槽,面上還是安慰她,「你兒子不鳴則已,以後會一鳴沖天的。」
「李牧,你平時餵它們的時候,有沒有偷偷偏心大金和小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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