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從身後接住了她。掌心的淚,除了被風吹乾了小部分,大部分被他的衣袖接納了。
這種時候,維持脆弱的體面其實挺難的。反正最狼狽的一面已經被李牧看到。就這樣吧。她扭頭把臉上的眼淚鼻涕全抹他衣服上。
倆人都是空手跑出門的,身邊沒有毛巾,沒有紙巾。李牧的右衣袖濕透了,他調換了位置,順手把左側乾的衣袖又遞了過去。
約莫過了兩分鐘,文箬眨了眨哭疼的眼睛,說,「好丟人呀。本來沒想哭的。」
李牧知道她為什麼哭,只是不知道她居然哭得這麼傷心。他這兩周與她朝夕相處,知道她其實時時刻刻盼著她媽媽能夠主動聯繫她。沒想到她爸爸要結婚的消息,影響力也這麼大。「想哭便哭,有情緒憋著不好。」
她帶著鼻音又亮起利爪,「李牧,不准笑話我,不准告訴我哥、林揚哥和林奶奶。」
李牧微微嘆氣,她的眼周紅腫了一圈,鼻音囔囔。即便不告訴林揚和林奶奶,他們也能發現。不過,他口頭還是答應了,心裡卻在想編個什麼理由好呢。
她半張臉埋在李牧的衣袖裡,說,「你見過我丟人的時候,以後記得要還我一次你的丟人時刻。」
「嗯。」
T恤被她扯著,圓領子勒的他脖子難受,才不得不傾斜半幅身子。他的頭抵著她的頭,問道,「你媽媽結婚的時候,你哭了嗎?」
她的鼻音還是很重,語調倒是輕快了些。「沒。當時為我媽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次為什麼要哭呢?」
因為不想十幾年前的媽媽成一場笑話。等等,這是不能說的。她反問他,「假如你是我的話,會怎麼辦?不哭,難道要替他開心嗎?」
李牧快速換位思考了,兩對父母的愛情迥然不同。但是如果他爸爸說要結婚,新娘應該還是他媽媽。所以,他想像不出來。
「我暈了頭,我爹這樣的百年一遇。」一想到魔怔人在萬里之外,自己剛才的一通哭泣沒有被看到。她淚腺的開關又一次被打開,聲音哽咽起來,「我都這麼傷心了……我想哭,想鬧,想讓他知道。可是他在萬里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李牧左右環顧了自己濕透的袖子和半濕的前襟,照她這樣哭泣的頻次,唯一還幹著的衣角也保不住了。
他牽住她的手腕來到河邊,逗她說,「想哭就哭吧。全世界的水都會相逢,北冰洋與清水河的水總會相遇,你爸會看到你的眼淚。」(備註1)
文箬撲哧笑了出來,頂著紅紅的鼻子和眼睛,吐槽說,「李牧,靠海洋水循環來傳遞情緒,太慢了。」
「家裡還有衛星通訊器呢,多管齊下,回去開視頻罵他!」他提醒她還可以用現代通訊工具。
「不,你提醒我的是好方法。」說著,姑娘朝清水河踩了幾腳,隨後吐了唾沫,擤了鼻涕。「北冰洋的水裡不僅有我的眼淚,還有洗腳水、唾沫、鼻涕。」
文箬踩過清水河的水,淚腺關上了,嘴巴的開關貌似被打開,噼里啪啦說個不停。
她說爸爸的結婚對象也是一名極地嚮導。那位阿姨又不僅僅是極地嚮導,還是多種極限運動的愛好者,從十七歲開始便在世界各地冒險。這是最後一段語言裡的信息。
她說幸虧爸爸是這時候才結婚的,如果是早幾年,媽媽如果知道爸爸要結婚,一定會氣炸的。
她還說以前媽媽每隔半年會給她拍一組藍底的照片,她成長軌跡的照片都貼在客廳的牆上。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媽媽突然發現原本有七八分像自己的女兒,五官長開後變得只有五六分像了。減掉的那幾分,被她體內來自父親的基因占據了。媽媽那一年很不開心,脾氣變得更差了,不過好在梁叔叔一直在媽媽身邊。梁叔叔是一名古典音樂愛好者,也是媽媽的粉絲,追了媽媽好多年。所以媽媽結婚的時候,她是真的為媽媽開心的。但是爸爸不一樣,他從來沒付出過,憑什麼得到自己的祝福。
文箬把以前從沒對其他人說過的話,一股腦兒全倒給了清水河。
後來,文箬的T恤也濕了一半,被清水河水濺濕的。發泄完了,她突然覺得假期沒勁兒極了。「李牧,抱歉,我想明天回家了。我媽不喜歡我長得像我爸,不喜歡我跟他有過多聯繫。我應該聽她的話。吉他我不學了,衛星通訊器也不用了。我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了。你如果想繼續在店裡做工,我去跟林揚哥說,他和阿奶都是很好的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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