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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緒如抬起身體,嘴唇在他額上貼了貼,告訴他:「我看到迷迭香在開花。」

臥室里的窗幔把淡淡的日光遮去大半,木窗格的陰影在帘布上像水波紋一樣流動。在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直升機的隆隆聲響,這通常是為了消滅果蠅而出動的噴灑馬拉硫磷的農用直升機,或許來自寶吾摩山。因為距離隔得太遠,所以飛機的噪聲顯得很溫和,猶如一片寧靜的海洋。

克萊斯勒停在剛灌溉過的草坪旁,勤快的傭工幫高緒如把行李取去,放進後備箱裡。喝完茶房遞來的水後,高緒如穿好風衣,體體面面地和梁旬易告別。酈鄞來和他握了最後一次手,高緒如站在門廳里彬彬有禮地與之貼了貼臉。臨行前,酈鄞將一隻檔案袋交給他,說:「裡面有你來面試時遞交的各項資料,我想我們可能不再需要它了。」

接過牛皮紙袋,微妙的惆悵感充溢著高緒如的心靈。夏盡秋來,時間晃眼而過,如驚鴻掠影。他步出門廳,來到陰涼的屋檐下,放眼望去是秋色撩人的廣闊天地。

之後,高緒如抬腳走下石階,和莊懷祿一道坐進車裡。克萊斯勒發動起來,朝前門駛去,車上,高緒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他看到梁旬易穿著輕便典雅的駱馬毛外套,坐在白色的檐廊下面,金毛狗陀螺則溫順而友善地蹲在他身邊。幾名白虹公司的雇員守在門外,他們將在未來幾天裡負責家院的安全,直到新的保鏢登門入職。

「怎麼了?」莊懷祿在轉彎處輕踏剎車,扭頭瞟瞟高緒如,「一直戀戀不捨的。」

從窗縫裡吹來的徐徐微風中飄蕩著一絲化學藥劑的氣味,片刻後,高緒如分辨出那是農藥的味道:「沒什麼,就是有點不適應,大概是呼吸不慣這兒的空氣吧。」

汽車沿著烏黑閃亮的柏油路駛出山谷,高緒如看到谷底的溪流邊開滿了馬纓丹。透過丘崗間的縫隙,可以望見籠罩在灰色煙霧裡的城市,排排廣廈鱗次櫛比,綠蔭如雲的城市公園在這層毒霧下苟延殘喘。待開出山下的門禁後,高緒如凝眺著後視鏡里越來越遠的山巒,風吹烏桕樹,樹上秋陽紅。他的思維就像列車疾馳,一下子衝出軌道,跌入了一個無底深淵。

莊懷祿說:「我可以送你去機場,你買張最近的票,想飛哪就飛哪。」

「我暫不打算離開克索羅。」高緒如不假思索道,從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翻閱起來,盯著卯吾的照片看了很久,「現在去動物園島公寓,我在那找了間房,今天約了房東。」

車子從某條岔道開上南行的克索羅高速公路,正巧趕上高峰時期,旁邊往市區方向去的車道上堵起了長龍。他們只花了四十分鐘就開過了32公里,最後在六號出口下了高速,向東駛過地鐵終點站,來到南郊的居民樓附近。不出高緒如所料,該區公寓老舊,一樓的窗戶都裝著鐵柵欄,路邊的植物明顯疏於打理,露出敗相。

兩條街外有個釀酒廠,於是空氣中到處都飄著酒精分子,就像凌晨四點的酒吧。莊懷祿把車停在一個空位里,高緒如提著箱子,往馬路對面的B公寓樓走去。泊在路旁的車屈指可數,高緒如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輛福特,從旁經過時有心留意了車牌。房東帶他倆走進樓里,踩著骯髒的水泥地上到二樓,打開了靠邊的2C房間,裡面是一間兩居室的小套房。

房東把窗簾拉開,簡單介紹了布局,自賣自誇:「這地方真不賴,是吧?」

「嗯。」高緒如點點頭,環視了一圈推拉式的窗戶、陳舊的六斗櫥、藤製床頭櫃,「鄰居們怎麼樣,好相處嗎?」

「住在這兒的大部分都是些單身漢,多半是在隔壁酒廠里做工,現在都上班去了。樓上那戶也是個小伙子,作息不正常,上夜班,但平時很安靜,不擾民。大家都相安無事。」

高緒如預付了六個月的房租,房東收完錢後就離開了。莊懷祿走進其中一間臥室,高緒如去了另一間,順手關上了房門。他把皮箱放在小型彩色電視旁邊,取出霍燕青交給他的有關福特車主的資料,坐在靠窗的椅子裡仔細研讀,看到住址一欄寫著「B幢3C」。他捋了捋頭髮,倚著窗台回想剛才與房東的對話,一邊俯瞰停在樓下胡同里福特車。

門突然被敲響了,莊懷祿在外面喊他:「你找的這地方漏水,廁所里的牆面都被泡脫殼了。」

兩人走進衛生間觀望一番,看到浴室的牆面高處被濕得變成了深色,天花板上有四五塊石膏板被泡脹開了,水珠不斷滴落下來。廁所里有股怪味,像個污水處理廠,令人感到不悅。莊懷祿蹭了蹭手掌,小心地打量四周,怕沾上什麼穢物。過了會兒,他用責備的語氣對高緒如說:「這房子四分五裂,連汽車旅館都不如,你該不會真要在這裡住半年吧?」

「不,我們一天都住不到。」高緒如放水沖了沖手,將兩枚假瞳片放進眼睛,「等會兒我去找樓上的住戶問問漏水的問題,你就安心在這兒待著。」

他把電視機旁的箱子提起來放在六斗櫥上,打開了鎖扣,露出裡面碼放的軍刀和手槍。高緒如戴上薄薄的黑手套,拿起一柄柯爾特上了彈匣,然後配裝消音器,塞進腰側的皮扣里用風衣遮住。他套好指虎,攥緊拳頭放進衣兜,沒跟莊懷祿打招呼就徑直出門走上樓梯,站在貼著「3C」的門前按響了電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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