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壞不起來,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聽到梁聞生還活著的消息我很高興,真的,打心底里高興。但我現在想做的不是救他,而是救我自己。」瞿任之說,把手放在燭台旁的轉輪槍上,握住了槍柄。
見狀,高緒如迅速拔出槍擋在梁旬易身前。梁旬易看出了瞿任之的意圖,呵斥道:「他媽的別想輕舉妄動,你以為你是誰?你這個樣子連一隻螞蟻都救不了。」
瞿任之睜著眼,但他的眼神變了,仿佛已停止注視外物而回頭注視起自己的內心世界。爾後,他的臉色恢復正常,眼中毫無同情只有厭惡:「別想著找誰算帳了,我才是那個應該做出補償的人!小時候我因為出身而遭人非議,因此我嫉妒你,記恨你,你有的東西我也要有。也許曾經做過的錯事都報應在現在的我身上。梁旬易,你待我不薄,是我對不起你。」
「你開玩笑嗎?把槍放下!假如你跟我離開這兒,情況對你更有利。」
「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叫你的保鏢開槍吧。」
「夠了!別逼我動手殺你。我可以幫你把公司救回來,只要你肯......」
「離開這裡,回克索羅去,忘了我這個弟弟!」瞿任之的五官因激憤而扭曲了,似有一股超凡脫俗的力量驅使著他猛地抄起供桌上的轉輪手槍,將槍口對準了梁旬易。就在他要扣下扳機的一瞬間,高緒如打出的子彈就擊穿了他的喉嚨。整個喉結都爆裂開來,鮮血噴濺而出,隨著瞿任之向後仰倒的姿勢灑到他胸前潔白的衣襟上。
他倒在了祭壇前,手裡的槍重重地掉落在地板上,響起沉悶的叩擊聲,宛如槌音落定,宣告終結。
梁旬易無可奈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別無他法,只能難過而悲哀地合上眼瞼。這是可怖的、難以挽回的境地,而燭火還是那樣明亮,薰風依舊徐徐地吹拂在人們臉龐上。他來到瀕死的瞿任之身邊,垂首凝睇他含淚的雙眼。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多少有來自血脈的感應,梁旬易發覺自己第一次如此透徹地洞視了瞿任之的靈與肉,那是在過去數十年中從未有過的。
血從瞿任之喉間湧出來,他在垂死之際奮力張合著嘴唇,發出他在這世上最後一點微弱的聲音:「原諒我。」
回答他的是在梧桐樹間飛鳴的相思鳥。瞿任之無法再集中注意力,身體的痛楚在慢慢消失,就像躺在厚厚的樹葉上進入睡眠。他覺得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感覺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後,黑暗占據了他所有視線。裊裊神香從高高的祭壇飄下來,有如用無聲的嗓子開導著他:慾念纏繞著人們,就像碧綠如玉的致命匐行植物纏繞住稻子一樣。
高緒如撿起滑到供桌下的左輪槍,滑開彈巢想卸掉子彈,卻發現六個填彈孔里空空如也。他傴著頭沉默許久,然後把彈巢卡了回去,話裡有話地說:「槍是空的。他逼我開槍。」
「他既然這麼需要資金,為什麼不肯直接向我開口呢?」梁旬易放下瞿任之的手,仰觀聖母,希望她能為自己解惑。瓷塑的偶像巋然不動,而在她的衣袂下方,人人都年富力強、前程似錦。
梁旬易在生機盎然的庭院流連多時,看到彩釉貼面磚裝飾的花台里種滿了植物:安第斯魯冰花、倒吊石斛蘭、毛瑞棕櫚樹、大狐尾葵。園中山石抱角,竹木鑲隅,別墅的窗戶都遮著軟百葉簾,空氣里瀰漫著茉莉和芒果的香甜氣息。一棵青桐依傍著青門粉牆,樹幹筆直溜圓,枝葉廣展,扶風弄影。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梧桐是鳳凰棲身之地,一方院落里有桐有鳳,貴不可言。
第64章 只是我會一直想念你
處理完後事返回斯蘭州,運河畔的教堂鐘樓上響起了一記記鐘聲,雙目失明的宣禮員站在塔頂,忽高忽低地呼報暮禱時刻。近晚,天氣漸漸清涼,車子繞過翠岡,沿曲折的海峽前進。梁旬易看見晚風中的矮崗逐漸變成了淡藍色,連成一線,似若無路,而後豁然啟開,眼前儘是萬紫千紅的花園、柏樹成行的公墓、躋身於船桅和帆板之間的一簇簇屋舍。
薄暮時分,天地昏黃。高緒如開過一道停滿舢板和駁船的河岸碼頭,把車開進臨水的泊位里熄掉火,再把梁旬易抱下來放上輪椅,推著他往不遠處人聲鼎沸的集市廣場走去。在他們周圍,輪船鳴叫著汽笛,橋上傳來轔轔車聲,賣糖果點心的小販在鋪子裡甜滋滋地招攬客人,擲骰子的、吹蘆笙的......切切嘈嘈,音響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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