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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崢嶸並未察覺異樣,繼續綿綿回憶。

回國後,他和溫書意同在上海,自然經常接受組織的指派,一起搭檔執行任務,漸漸熟絡。

世紀跨年夜,簡崢嶸在和平飯店告白成功,兩人很快結為連理。

2004年,他們受命探聽一夥軍火買賣商人的情報,由於線人的出賣,兩人身陷囹圄,溫書意選擇留下來掩護,讓他帶著重要線索逃跑。

然而增援到來時,她已經永遠留在那處廢棄的舊廠房中。

簡崢嶸埋著頭,斷斷續續地敘述,聲音低啞。

這是時隔多年後,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回憶當時的情景。

「後來我才知道,她死時……已經懷有身孕,而她自己都還沒發覺。」他老淚縱橫,「當時形勢所迫,為確保任務完成,我不得不聽從她的命令,獨自逃生……她總是比我更堅強勇敢,可她卻不願意自私一點……」

如果當時有得選,能以命換命讓溫書意活下來,他不會有絲毫猶豫。

但線索名單在他手裡。他們都別無選擇。

「當時的一念之差……我這輩子都……」

壓抑多年的開關一旦決堤,情緒如怒洪傾瀉而出,再也無法關上閘門。最後幾個字卡在喉間,簡崢嶸一改往日漫不經心的模樣,徒然凝望桌上的瓷杯,怔怔流淚。

白落竹沒說話,默默地將紙巾放到他手邊。

被至親至愛丟下,苟活留在人間的兩人抬手擦眼,動作莫名地同步劃一。

自那以後,簡崢嶸一蹶不振,無法再繼續工作,也無法面對與亡妻有關的一切。在陸知行的幫助下,他以假死脫身退出千燈會。

這就是他欠陸霜的大人情。

心灰意冷的簡崢嶸回到溫書意的老家,在偏僻的小山村租下矮破小屋權做棲身之處,守著她的墳墓,就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我的故事……講完。」簡崢嶸怔忡半晌,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不由有些尷尬。

「若是她當時活下來,我們的女兒應該也……」他感慨地看向白落竹年輕的面孔,又猛地搖搖頭,強笑道,「不說這些。人吶,最難的是放過自己。」

白落竹深以為然地點頭,坦然承認道:「其實……我也真的過不去。」

許是由於相同的際遇,又或許看見對方就仿佛窺見時空彼端的自己,兩人不約而同放下偽裝防備,互相傾訴那人離去後的輾轉痛苦。

「最初的幾年裡,我也……我每日每夜夢到當時的情景,」簡崢嶸握緊瓷杯,紋路硌著掌心的傷疤,「你應該也會吧?活著的人總不斷反芻痛苦,在悔恨中來回翻湧。我始終在想……如果當時我沒聽她的話……」

白落竹含淚點頭。

的確,她又何嘗不是呢?

如果她能早點看出來「野人」的異常,如果鐘樓的崗亭不是正好倒在她身上,甚至,早在那之前幾年,村里發現所謂「野人」的蹤跡時,她能認出姐姐……

所有後來的結局都會不一樣。

簡崢嶸長嘆道:「常人不能理解我們的痛苦。他們會說,逝者也不會願意看到我們這樣,所以要堅強,要振作,要跟所有平常人一樣,努力生活。」

白落竹若有所思地嗯一聲。這些類似的話,姐姐失蹤那些年裡她聽過,姐姐死後,她更是已聽得太多。

「但是……」簡崢嶸怔怔地說,「我們有哀痛的權利。」

白落竹驚詫地抬眼,看向他。

「哀痛的……權利?」

「沒錯,」簡崢嶸語氣篤定,「世界上沒有什麼一定要做的事等著我們。傷筋動骨尚需一百天,何況是更難治癒的心病?我們需要時間去哀痛,去療養,去癒合。」

「我現在告訴你,小白姑娘,」簡崢嶸溫慈地看向她,「不是轉移注意力,不是壓抑情緒,不是假裝若無事,更不是用無謂的忙碌麻痹自己。」

「是休息,是什麼都不做的時間。不要再試圖抵抗自己的心,如果想哭,就去墳頭大哭幾場,如果想躺著什麼都不干,就從天亮躺到天黑,再從天黑躺到天亮。」

「什麼都沒關係的。」

老頭鬚髮皆白,面有土色,看上去半截快入土。他的話卻字字珠璣,像鋒利無情的匕首,割開白落竹強作鎮定的外殼。

最初在療養院時,她整夜無法入睡,醫生只好開安眠藥,外加抗抑鬱藥配合服用。這些藥物副作用大,她每天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什麼都顧不上。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沒來由的焦慮陡然襲來,她開始意識到,如果再不好轉,工作不會一直等她,年邁的父母也還需要照顧,更遑論後續案件的跟進處理。

有這麼多事被擱置,都等著她去處理,她怎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消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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