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轎前這個毀容破相的小太監的眼神太嚇人了。
明明是黑又亮的兩隻眼睛,卻讓她看出了前所未見的幽深和冷漠,宛如兩口深深的井,任誰墜入其中都無法生還。自此,天不怕地不怕的後宮霸王三公主,竟在一個卑賤如泥的小太監身上,感到了令她畏懼的威壓。
她連再多跟許寶兒說兩句話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趕緊跑路!
等到三公主乘著小轎走遠,她俯身將跪在地上的江晚攙扶起來,笑了笑,道:「給你餅乾的時候跑得比兔子度快,真正遇到危險時,反倒不怕了麼?」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的江晚忽然耳朵一紅,緊跟著深深低下了頭,像要把腦袋埋入胸前似的。
許寶寶見狀並不追問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待他耳朵上的紅雲基本散去,她才繼續開口:「餅乾,你吃了嗎?」
江晚猶豫片刻,仍未抬頭。
他將壓縮餅乾從懷中取了出來,原封不動地交到了許寶寶手上。
一口沒吃?
許寶寶眼神微動,垂眸盯了江晚一瞬。
只見小太監用右手死命地擰按著胃部,臉色已然白得發青,額角不斷有大顆大顆的冷汗滑落。
餓成這樣都不把餅乾拆開咬一口,是不好意思吃別人送的東西,還是……擔心這吃食有毒?
思及此,許寶寶果斷撕開了包裹壓縮餅乾的錫箔紙。
錫箔紙脫落後馬上分解消失,只剩一整塊金黃香酥的點心,油香味伴著香蔥和牛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叫人食指大動。
許寶寶見江晚一直低著頭,沒看見包裝紙詭異消失的場景,便沒多做解釋,直接問:「我可以吃一口嗎?」
「當、當然可以。」江晚愣了愣,答應道。
緊接著又輕聲說了一句:「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經過顧客允許的外賣員許寶寶理所當然地掰下一小塊壓縮餅乾送入口中。吃完後,她故作誇張地咂了咂嘴,將剩下的餅乾遞到江晚身前。
笑道:「我吃飽啦,剩下的這些可以請你幫我吃掉嗎?」
江晚又是一愣。
他下意識抬眸,不小心對上了許寶寶隨性而柔和的目光,卻又如同看到了什麼耀眼的東西一樣,復又窘促地低下頭去。
「可以嗎?」許寶寶晃了晃手裡的半塊壓縮餅乾。
對於她的「請求」,江晚沒有推拒,甚至可以說是壓根兒就沒法推拒。
他再次接過餅乾,輕輕道了句謝,又說:「你還在冷宮當值,不該為了我得罪三公主身邊的寵婢。我……」
說著,他用低到自己都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嘆道:「我不值得。」
「我不怕,」許寶寶燦然一笑,認真道,「而且你值得。」
你可是目前所有訂單中價格最高的單主啊,怎麼會不值得!
許寶寶心下想著,覺得可以鼓勵面前這位飯票大戶再多下點兒訂單,便道:「以後你餓了饞了,可以多去狗洞口那兒想想吃什麼,使勁想,說不定就實現了呢?」
再往後,她怕自己站在這裡影響小朋友食慾,便主動告辭,轉身回了冷宮。
……
江晚不記得自己最後怔怔地在冷宮門前站了多久。
只記得那聲線微啞,語氣淡然隨意的「掌膳宮女」,笑時嘴角會有兩個梨渦輕輕下陷,記得她善解人意地主動吃了點心幫他試毒,記得她堅定地對他說「你值得」。
——初入梁宮的前幾天,江晚就是毫無防備地吃了司禮監掌印房送來的精緻點心導致渾身燥熱難安,面含春潮,險些在奇怪的感覺中沉淪,不能自已。
幸好那時他理智尚存,把大太監對他的齷齪心思猜得幾分,及時下狠手劃傷了自己的臉。噁心了大太監,也用疼痛激得自己清醒。
後來大太監的確沒再對他下手,卻將他發配到了直殿監,授意手下嘍囉對他虐待欺凌。
自那以後,他便不再信任來源陌生的食物。
更不敢輕易相信在他最為落魄潦倒,人人都恨不能上前來踩一腳的時候,還會有人憐惜他、無條件地幫助他。
可她的出現,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出了這塊泥潭,讓他在無盡的冷風與黑暗中,終於看到了一點光。
她自稱宮女,卻能在三公主面前說得上話;她說她在寒玉宮掌膳,可他早就聽說過寒玉宮其實並沒有掌膳宮女這一職位……
這些端倪之處,他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想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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