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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海中不自主地出現至高法庭的庭審場景,他被十二名審判官與十二名裁斷官圍攏在中央。有誰在用冰冷的語氣宣讀罪名,他導致荷爾戈港的星艦熔毀,他背叛了帝國——

十二名審判官與十二名裁斷官高高在上,他們齊齊點頭,表示對宣判結果並無異議。高大的男人佝僂著脊背,顯得如此渺小,身著莊嚴制服的裁決者們用不帶一絲溫度的冷酷眼神注視著他,就如同在看什麼低維生物的徒勞掙扎一般。

法槌落下的一瞬間,仿佛有一記重錘狠狠對他掄下。

「……呃!」

衛瓷臉色蒼白,抑制不住地乾嘔了一聲。

他四肢無力,無法再支撐自己的身軀,緩慢地跪倒在地。雙膝觸到地面的那一刻,男人微微一怔,他竟覺得……像是很習慣這樣的姿勢似的。

雙膝併攏,肩胛向內收,垂下頭,瑟縮的、恭順的、近乎諂媚的,向誰人臣服。

他的心顫了顫,那種熟悉的、暈厥前的感覺又悄然湧現,衛瓷緊咬著嘴唇,咬破出血也渾然不覺,他死死地盯著空中的某一處,似有一根淬火的長針在他腦中不斷攪動。

一片黑暗裡,像是有一面鏡子被打破,驟然迸裂開無數閃光的碎片。

衛瓷凝神看去,其中一片顯現出少女的映影。

艾妲沉著臉,語氣森冷,她像是在克制著什麼,只有令人發冷的慍意在往外溢出,「她不會死。」

……她是誰?

他感覺胃在慢慢地絞緊,不知是因懷孕而起的難受,還是因為別的。恍惚中,他又聽到一道摻雜恨意,帶著哭腔的聲音。

「為什麼你偏偏就是那天晚上沒有回來,你明明答應過我……」

衛瓷怔忪著,喃喃自語,「小月……」

「……」

他捂住額頭,又輕輕念了一遍,「小月……」

下方還在傳來群眾沙啞嘈雜的吼聲,或雄渾,或尖細,或清脆,混雜在一處。鼎沸的喧鬧聲中,不斷有「凱勒布」的名字出現,他的妻子也連帶著被提及,一片歡欣,乍一聽以為是什麼喜事。

衛瓷怔怔地垂眸,也確實是喜事……他們的死亡值得慶賀。

地面冰冷,他的膝蓋隱隱地作痛,小腹有種沉重的垂墜感,衛瓷該迅速起身,回到床上。他自己倒也無所謂,但顧及胎兒,他不能有一絲不小心。

但他沒有動,只沉默著,看向窗外。透明玻璃薄得幾乎沒有一點厚度,他與外界像是並無一點阻隔。

衛瓷想起了她是誰,他想起了他還年輕青澀,還是Alpha的時候。

他的父親曾因酒醉強/奸了一名女性Omega ,對方家世普通,處於「需辛勤工作」的階級,一場意外,讓她被陌生的Alpha標記。更糟糕的是,那一晚Alpha控制不住出於本能成結了,數周后,她被檢測出懷有身孕。

在帝國,墮胎是被明令禁止的,首都星甚至沒有任何能購入流產藥物的黑色渠道,這裡是醫學協會的總部所在,在嚴厲的打擊之下,懷孕的Omega唯有生下孩子這一條路可供選擇。

孕期的Omega,若嚴重缺乏Alph息素,根本無法存活。

於是那個孩子斬斷了她最後一絲做清除標記手術的可能,她成為了衛瓷的繼母,那個孩子平安降生,衛瓷從此有了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他是清楚一切的。他天然地向著父親的反方向生長,出於憤怒與厭惡。每每望見繼母眼中濃重的哀愁,他都會加重一分心中的念頭。

Alpha是該保護Omega的,強者該保護弱者。妹妹分化成了Omega ,同繼母一樣。他理所當然地攬過責任,攔在她們身前,對峙著因酒精催生暴力衝動的父親。

他考入首都星預備軍校後,拒絕了校方分配的宿舍,每日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裡,與她們僅隔著一道牆壁,共同度過每個夜晚。父親回來的時間不定,他的脾氣也不定。衛瓷善於忍耐疼痛,大概是從承受父親的拳頭開始的。

衛木月彼時還會拽緊他的衣袖,與他親密無間,她滿臉淚痕,「哥哥,你會一直在我和媽媽身邊,保護我們嗎?」

當然。這應是Alpha天生的責任。更何況,他們是家人。

「……」

衛瓷不自覺地攥緊了拳,他有些喘不過氣,一種凝滯的窒息感如吐著信的毒蛇,緩慢地爬行、纏繞。他感到頭痛欲裂,後來呢……他被艾妲嘲諷為泛濫的英雄情結是從何而來,是他當時沒能拯救……所以總盡力地想要去彌補遺憾。

「為什麼你偏偏就是那天晚上沒有回來,你明明答應過我……」

繼母死的那個晚上,他沒能如約擋在父親身前,他對衛木月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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