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不言,算是認下他的好心。
王霖眼見有戲,扇動蒲扇,繼續煮茶,末了又替人添上一盞。
裊裊茶香,王霖溫言細語勸說,「她如今的日子,平平順順,富貴榮華,沒什麼不好。你們兩個既然已經錯過,何苦再回頭強求。一介孀居公主,膝下有個五歲的小王爺,身旁幾個貼身伺候的老嬤嬤,她早已不是當年模樣。你回來,這幾日也當看明白了。我也不勸你什麼,當年誰對誰錯,無人說去,只是現如今六皇子登基,她有人護著,有人照料,你,忘了吧。」
許是王霖散去散漫的勸慰之言,緩緩入到崔三郎心中,他不複方才的激動。
「我知道。」
我知道,她如今的日子,便是她從前希望的日子,不該去打破。
「表哥,我也不是強求,我想著,我回來了,我能說話算話了,為當年失信於他,致歉。不強求,只是致歉。錯過的已然錯過,腳下的日子還要往前走,不該過分苛責從前。可是,那時候是我失信於人在前,才害得她後來下嫁宋秉正,更是這般年歲便孀居獨身。
我不過是想道歉。」
秋雨霏霏,如銀絲翩躚。
聽得這話,王霖手中的蒲扇,險些伸到小爐子裡頭去,滿臉不可置信。
這,就是為了致歉,糊弄誰呢!
……
下晌,法事完畢,五公主領著小王爺宋之舟,一眾僕人護衛下山。五柳寺距離光華門較遠,約莫十里地。眼下已然有些晚了,一行人走得略顯匆忙。
及至途中,十里舖附近,五公主正在馬車上和小王爺閒話,突然聽侍衛首領稟告。
「公主,懷化將軍在後,請見公主。」
五公主像是沒聽見,並不作答。倒是一旁的宋之舟不解道:「阿娘,懷化將軍,就是朝中經常議論那個,憑藉數百之眾退敵萬人的懷化將軍麼?」
小兒雙眸,亮晶晶,全是艷羨之情。
五公主心中一突,卻又轉瞬散去,「是他。」
小王爺的興奮越發高漲,「阿娘,見見,我要看看他是何模樣,是不是世人口中那樣厲害。」
「不見。」許是怕侍衛首領誤解小兒之意,五公主撩開帘子,一字一句吩咐,「不見。你去跟他說就是,不要多言。」
侍衛首領得令而去,小王爺很是疑惑,「阿娘,為什麼不見?懷化將軍是個好人啊。」
「你年紀小,不知道,他不是好人。他食言而肥,言而無信……」
說道最後,她的聲線低了去,像是陷入沉沉的回憶當中,漫天散落秋雨,如同一張大網,籠罩所有,不留一絲空隙。
宋之舟見阿娘這般模樣,不好再問。不過是頓了頓,撩開帘子看向隊伍末尾。
但見一人,寶藍圓領長袍,連綿不斷的萬字紋,在淫雨霏霏之下,略顯深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腰間短劍擺動。身姿挺拔,英俊不凡。
他身前,公主府侍衛首領正和他說話,想來說的便是阿娘並不見他。不知為何,這人聽著首領之言,雙眉緊蹙。連帶那英武身姿,也略顯佝僂低矮。再不似片刻之前的意氣風發。
宋之舟想,阿娘說他言而無信,冷眼瞧著卻不像那麼回事。
這人,當真食言而肥麼。
回到公主府,已然是晚膳前後。
一切收拾停當的五公主,孤身一人於遊廊漫步。聽夜間的風,觀墨色的夜。公主府的夜晚,尋常靜謐,與她而言,難得可貴。
從前的五公主,不過是皇城西北角紫雲閣的一個小丫頭。稱她一聲公主,得看有無賞錢,有無天降恩賜。若是什麼也沒有,稱她一聲小丫頭片子罷了。
無人在意的東西,誰還當她是個人物。
苟且活到六七歲上下,因先帝年邁,愈發昏聵,幾位皇子爭權奪利,她才有了擺脫紫雲閣的機會。
到如今她還記得,那日是個極好的日子,大雪初霽,陽光明媚。皇長兄有令,皇室宗親子弟無論男女,皆可去西內苑含光殿念書。
從紫雲閣去含光殿,需過安禮門。那日的安禮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娘子小郎君,花紅柳路,多的是秦葉蓁不認識的人物。她從未出過紫雲閣,瑟瑟縮縮躲在安禮門,不敢出去。
愈發天光大亮,含光殿已然有了零星讀書聲,她還在原地。
突然,一個小郎君,手搖馬鞭而來。他約莫八九歲,衣著考究華貴,一雙靴子,更是絲絲金線墜於其上,端的是無邊的富貴榮華。
「你是哪個宗親府上的小孩兒,我怎的不認識你。」
小姑娘不敢說話,低頭下去。
「你不說話?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認識你,今兒個去含光殿念書的小娘子,我略微猜一猜便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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