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她便起身,按耐住滿腔的歡喜,去往含光殿念書。
她來得早,含光殿的一切一如從前模樣,可她卻從中覺出幾分歡喜。皇子宗親或念書或胡鬧,陪讀公子姑娘逗趣兒,端的是一派祥和。今日的課業,是文淵閣魏大學士講授《劉子履信》。
「……夫商鞅,秦之貴臣,名重於海內,貪詐偽之小功,失誠信之大義,一為不信,終身取尤,卒至屠滅,為天下笑,無信之弊,豈不重乎……」①
魏大學士年近古稀,聲線不穩,斷斷續續。
秦葉蓁聽著,卻不知聽到何處去了。她的心思,全然在那處空出來的書案上。那福王世子之後的書案,乃崔敬所有。
目下空蕩蕩,不見一絲人影。
他今日沒來,是為了什麼呢?秦葉蓁擋不住地胡思亂想,或是他並未求得父母應允,或是他有了旁的事情,耽誤了……
定然是耽誤了,再沒旁的理由。
午膳前後,魏大學士的課業結束,一行人浩浩蕩蕩前來,走向崔敬的書案。打頭一個是他表兄,王將軍長子王霖,後頭幾個是慣常跟隨崔敬身後的小廝,南方,西風,東山。
這幾人,秦葉蓁都認識。他們日日和崔敬在一處,想不認識也難。
崔敬的四個小廝,除開北疆,全都來了,定然是有大事發生。
她躲在人群當中,細心看著。只見王霖左右拜拜,朝福王世子行禮,繼而一面指揮幾個小廝收拾東西,一面和福王世子解釋。
說是崔敬志不在此,原以身報國,投身邊疆。前幾日聽聞西北告急,著急忙慌使人去王將軍處投了帖子,願意做個馬前卒。若是沒有朝廷派遣,當個伙夫也可。昨夜又見西北戰報,急沖衝去了,來不及和眾位告辭……
西北告急麼?她身為當朝五公主,怎生不知道呢。
急沖衝去了,連和福王世子告辭的機會也沒,當真是
急切。
恍恍惚惚聽著,秦葉蓁似乎雙耳失聰,聽不見,看不清。
這世道中的所有,當真全部與她無關麼。
她想不明白。
他們幾人和福王世子告別,繼而和含光殿每個相熟之人告別,或是三五句,或是一兩句,或一聲嘆息,或一聲慶賀。王霖作為崔敬表哥,此刻代替他左右逢源,依依惜別。含光殿不大,不過是五間開,帷幔沙沙,王霖一行人始終離秦葉蓁老遠。
收拾好崔敬的包裹,一一話別之後,王霖等人邁步出門,沿著含光殿前的廣闊大道,越來越遠。
秦葉蓁跟隨幾步站在台基上,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發呆。寒風颯颯。
崔敬離開得匆忙,卻記得身為福王世子伴讀的責任,記得同窗好友,獨獨不記得她。
不記得她秦葉蓁。
她也是他的同窗好友,更是昨夜點頭立下盟約之人。
原來,她真的沒有被人記住。
她轉身自嘲笑笑。天大地大,她秦葉蓁就是個無人在意的存在。
崔敬走了,沒幾日他表哥王霖也走了,吏部安排個押運糧秣的差事,算是蔭封。文書下來那日,含光殿多人不解,依著王霖的文氣,若是等兩年科舉,至少是個二甲之列。用了蔭封,一輩子低人一等。
王霖也不辯解,只說是西北有難,他們武將之家,計較這些做什麼。
含光殿中關於崔敬的消息,和他相熟的姑娘郎君,越來越少,好似從前的一切不曾發生過一樣。秦葉蓁照舊日日念書,聽大學士講學。
也不知是哪一日,她失魂落魄再次走到長秋亭。
秋末的風聲,晃動樹梢,滿地金黃。間或一二焦黃、灰綠夾雜其中,雙腳踩在上頭,咯咯的響。
那夜的話,不禁意之間浮上心頭。
他分明是點頭了的,為何匆匆而去,連隻言片語也沒有。
是不是,他從來都不曾記得她,不曾將人放在心上。
無人言語,無人告知,唯有秋風颯颯,連綿不絕。
再後來的日子,和從前大同小異,唯獨四公主成親這樁事,令秦葉蓁擔心幾分。所擔心者,也不是四公主的婚儀如何,她們姐妹沒那份情誼,擔心的不過是那日,定然會見到王太太,崔敬的母親。
王夫人乃王將軍的妹妹,早年在京都,排得上號的伶俐人,行事利索,萬事不拘。若是見到她,秦葉蓁怕自己膽小瑟縮不敢問話。
她終究是落入網中,想知道崔敬為何不告而別。
天不遂人願,四公主婚儀那日,王夫人抱病,並未出席,僅僅是遣了長媳黃氏前來。黃氏今年春日才生了個哥兒,略顯富態,喜氣洋洋,不禁使人心生親切。
秦葉蓁尋了個空隙來和黃大奶奶搭話,「聽聞奶奶新添的哥兒,長得甚為俊俏,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帶出來,我們看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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