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阿爹走了,他方才成了京都最小的王爺。他不想,他只想要阿爹。
秦葉蓁心肝兒攪合在一塊兒,細細密密的疼,竄入肺腑,流向四肢百骸。
雙手顫抖,一把將孩子拉過來,「不哭,我們明明是最乖巧懂事的小孩兒。你阿爹是英雄,是天下皆知的大英雄。他為國為民,心繫百姓,再……文采斐然……那年秋日,你阿爹寫的《雨霖鈴》,你還記不記得?」
明明倔強地偏頭擦去淚水,「記得,阿爹的詩作,我都記得。前兒我還使人搜羅去了,外頭若還有我不曾知道的,叫人抄來。我阿爹是最好的阿爹。阿娘,他們為什麼要說我不好?我沒了阿爹,對他們而言,是好事兒麼。阿娘,你告訴我阿娘。」
世人偏見,世人愚昧。
秦葉蓁拉著小兒的手,掰開一根根手指,輕輕擦掉塵土,強忍一腔怒氣,一腔酸楚。
沉聲說道:「所有人,都有阿爹阿娘,無人例外。若是有人以你阿爹早逝來恥笑你,攻訐你,那他們內心荒蕪,心如草芥。真正利於天地之人,譬如你阿爹,不會因著誰人有無父母,有無銀錢,有無地位而有所區別。君子立於世……」
秦葉蓁的話越來越慢,慢得無法繼續。
她生來悽苦,不曾怨懟,卻不想連累自己孩兒如此。她從前還是太過忽視,以為有父親有母親,有關愛有疼惜,明明的幼年就不會再如她的從前。
惡果的一生,從她出生起就已然註定。可是她的孩子不該如此!
秦葉蓁終究是站在自己孩子身旁,放下內心的堅持,「他們說你不好,是他們父母疏於管教,並不是你的錯。明明沒有錯,明明有阿爹,有阿娘,我們一家子,齊齊整整的。往後……莫要再搭理他們……」
「阿娘,」明明深深啜泣一口,「我往後還要打理他們,我不會放棄的,我阿爹是英雄,並非見不得人。該退縮的人,不是我。阿娘,這次是我不好,沒計劃好,阿娘,再給我幾個侍衛,要五個,不,不,要十個。我是個小王爺,天底下頂頂尊貴的人,出門才四個侍衛,太少了。」
戚戚哭泣幾聲,明明繼續討價,「阿娘,我要添侍衛。」
「不過是侍衛,晚上回去,尋你師父,給你挑幾個合適的。不僅要侍衛,你日常練武,也不能廢了。可是知道?」
明明又哭又笑,臉上亂成一團,「嗯,兒子都聽阿娘的。」
「嗯,聽阿娘的,回去練武,知道了?」
「練武練武,我再不欺負師父了。」
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從師父,說道今日明遠侯府洗三,再說道那小販。聽明明斷斷續續的描述,像是那小販認識他,知道他最在意阿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他是個沒爹的孩子。
秦葉蓁驚訝,「你被人擄了來,他還敢跟你說話?就不怕有人尋來,將他碎屍萬段!」
明明想了想,點點頭,「阿娘,他像是真的不怕。」
女子疑惑,「他一個作惡之人,既然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身後有人,還敢如此?他!到底誰給他的膽子?你可有注意,他除了這些還有何異常沒有?明明,仔仔細細想一想,這樣的陷阱,咱們落入一次,往後再也不要了。你可知道?」
明明的小腦袋,繼續點頭,仿若小雞啄米,「他一路上和我說話,將我送到這裡,給我餵水,我不明白,我喝水之後就睡著了,再醒來,就見春明他們來找我。再有的,我一點也不知。阿娘,要麼,你問問春明?」
「春明是誰?」
宋小王爺疑惑,雙眉緊蹙,阿娘你都使喚人辦差了,還不知道他們叫什麼。
抬手指向一旁的幾個殿前司侍衛,「他們啊,那個高高瘦瘦的,就是春明,那個矮一點兒的……」
一聽是崔敬提前派來的幾之人,秦葉蓁歇去往下問的念頭,這等事情,回頭去岑殿帥府上道謝也就夠了。可她不想掃了小兒的興致,胡亂說道:
「他們來救你,是身為殿前司守衛的責任,但是,你不能因這份責任,而忽視他們對你的好。」
明明抬頭,一滴晶亮的淚珠掛在眼角,噗呲一聲笑開,「阿娘,我又不蠢。我是小王爺,天底下頂頂尊貴的小孩兒,他們來救我,是我的福氣,也是他們的福氣。」
這話不妥,此前的明明雖然有幾分自持身份,可也不至於毫無遮攔,秦葉蓁問:「這話,誰教你的?」
「舅舅告訴我的。哼,想來巴結我的人多著呢。」明明很是神氣。
他是什麼身份,春明他們又是什麼身份。
一聽是今上所言,秦葉蓁心中的怪異更加,六哥何時成了這般人物。她們一塊兒長大,怎的她從來不曾知曉。
「這話雖然是陛下說與你聽的,你記著也沒什麼不好。天潢貴胄的身份,有時好,有時壞。你眼下遇見的俱是好的,壞的說了你也不一定明白,待往後遇見,我再給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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