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崔敬頹喪坐在清月居翹頭案後,像是一條狗,一條無家可歸的狗,浪跡天涯的資格也沒有。待坐不知多久,他沒有撿起筆墨繼續解密,也沒有謄抄謎底。
他當初有多想和蓁蓁再續前緣,或許如今的他,已想不清楚,可那夜白沙山下的少年,跑斷氣的軍中良駒,清冷細膩的白沙,呼嘯而來的朔朔北風,他們都知道。
若是從沒有得到,他可以告訴自己,是自己不配。
得到又失去,多次得到又多次失去,他會發狂發癲。
宋秉正攔住他從北疆送來物件,而今他將這人的一腔傾慕也攔住,有何不可。
一報還一報。
他崔敬,從來不是良善之輩。
從解密那夜,到昨夜得到今上詔令,崔敬一直是這想法,從未改變。可,得了今上詔令之後,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秦葉蓁對今上的重視。
蓁蓁這一輩子,鮮少有人對她好,嫌少有人喜歡她。
對她好的,譬如今上,如今的崔敬也不能說他一句不好。
她是這樣的人,她真誠以待。而這真誠背後,是希望有人喜歡她,有人愛護她,有人仇她所仇,有人憂她所憂。
若蓁蓁知道,她和駙馬從來不是相看兩相厭,她會不會開心,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呢,崔敬自己也想不明白。
崔三隻知道,蓁蓁渴望有人真心相待。
一宿未眠,崔敬從翹頭案的旮旯,將詩集的謎底找出來。慢慢謄抄,仔仔細細。他盼望著,蓁蓁得見之際,能從其中瞧見宋駙馬的情誼,也能從其中感受到自己的情誼。
蓁蓁,那不堪回首的早年,我們都喜歡你。
是以,這裝有諸多情誼的謎底,崔敬隨身攜帶,打算尋個適合的時機,交給秦葉蓁。
午時前後,角樓守衛換班,崔敬急急忙忙下來,於值房換衣裳。今日這身衣衫,極為富貴的大紅圓領袍,配蹀躞帶。話說蹀躞帶,乃前幾日王太太刻意使人買的,說配紅袍整好。其上三條短帶垂順,各系一個玉珏。
走動之間,隨身姿搖擺,香風陣陣,玉珏晃蕩。
他腰身精瘦有力,走起來飄逸中帶著力道,不如尋常文士,過於輕盈,也不如旁的武將,過於僵硬。
崔敬昔年念書之際,還在乎如何打扮,後來去了北疆,兵荒馬亂的,也就在意不起來。而今有王太太親自打點,崔敬行路之間,宮婢小黃門的誇讚聲中,多了幾聲「身姿不凡」。
他樂得接受,快步朝清涼殿而去。
還未入到清涼殿前寬闊之地,已聞得絲竹管弦,歌舞喧騰。一派熱鬧祥和,偶有幾句婦人之間的閒話,言說想不到成平公主竟然是這人物……不及繼續聽,他邁過台基,入到前殿。
目下的清涼殿,朝臣文左武右兩側排開,男子官府,女眷盛裝,中央舞者六十餘人,紫色寬袖裙襦,黑髮皮履衛,奏《慶善樂》。文德和洽,天下安樂。
他來得遲了些,左右已沒幾個空座,本打算悄默從側門進去,卻不想,從舞者看過去,目光盡頭,便是秦葉蓁。她坐在今上右側,較之女眷最高位的皇后娘娘,不過是一左一右。這般位次,瞧得崔敬心中發虛,直覺應該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
我朝女眷於宮廷宴會,外嫁的公主回宮算是外客,皇親而已,端坐百官之首,應當。可,端坐高台,同帝後一道,卻是聞所未聞。
來不及驚訝,崔敬又見上首的福王說話,秦葉蓁微微頷首。眉眼帶笑,淡定從容,好似她生來便權勢在手,合該享受這一切。
往昔那個膽小怯懦之人,連影子也不見了。
他應該為蓁蓁高興才是,然而說不上來為何,一丁點兒難過,慌張,從他心口緩緩蔓延。崔敬低頭再不去看她,側身回自己位置。
三品武將,離秦葉蓁不算近。
他耳朵好使,聽福王和秦葉蓁說話之後,又是福王世子和秦葉蓁說話,這人道:「聽聞小王爺愛看書,也不知喜歡什麼。我這有幾個前朝孤本,我家幾個小的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兒,送給小王爺把玩,還望妹妹原諒從前那檔子事兒。」
秦葉蓁:「謝過世子,我兒還小,孤本這樣珍貴的物件,還是留著為好。小兒不懂珍惜,省的弄壞了……」
聽到這裡,崔敬心中暗笑,那會子不待見秦葉蓁的福王一家子,現如今也來巴結了。當真是世風日下,阿毛阿狗都能來參合一腳。
若非他還記掛著早年身為伴讀的情誼,早將這不招人待見的話,說出口。
一時,今上發話,洋洋灑灑,歌舞昇平,天下安定之言。至於今日宴會為誰舉辦,他一個字沒說。崔敬料想,是想等秦葉蓁自己說道。
果然,歌舞過半,酒過三巡,今上當著一眾朝臣的面兒,親切喊道:「五妹妹,你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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