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她做了個鬼臉,我嚇唬她,說:「神經病打人不犯法哦。」
我還沒玩夠,方玉珩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矮個子紅了眼睛,一副馬上就要控訴我的模樣。方玉珩對她倆說:「你們走吧,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訂婚宴上搬弄是非。」
矮個子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被她同伴推著拉著離開了。
我抽完最後一口煙,也準備繞開方玉珩,離開。
他拉住我,他顫聲說:「對不起,我早就想告訴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我抽出手,對他笑了下:「開不了口就不開啊,時間到了總會知道,早知道晚知道,一回事,不打緊的。」
方玉珩的眼眶很紅,我不想再多看了,我大步往前走著。
他在我身後說:「是乾媽的意思!乾媽跟我爸說,彤彤是個好女孩。我......我真的......休寧......我沒辦法......」
我越走越快,大廳里到處燈光璀璨,好像藏不住任何心思。我像照妖鏡前面現了原形的女妖怪,渾身不得自在。
我在花園、在大廳,在二樓,無頭蒼蠅似的地奔走著,我想要找到一個容身之處、藏身之處,我要躲進去,我要誰都看不見我、誰都找不到我。
我在花園角落找到了這樣一處房間。
門把手是鬆動的,裡面黑壓壓一片,隱約能看到桌椅輪廓。我把門鎖起來,我靠著門蹲下。這裡的隔音很一般,我還能聽到遠處的歡聲和喧鬧。
我摸了摸臉,濕漉漉的,我居然流了眼淚。原本沒覺得有多難過,摸到眼淚時,鼻腔酸了,舌尖也酸了,倒是實打實感受到了委屈。
我趴在膝蓋上哭,嚎啕大哭,我的眼淚落到鉑金包上,我覺得太滑稽了,他媽的一切都太滑稽了,從我媽,到方玉珩,到彤彤,到今天長廊里那兩個無名無姓的小丑,再到我自己。
從小到大,都有很多人愛說我閒話。
小學那會兒我乖,我安靜,我聽爸媽的話要當淑女,不管那些言論多麼刺耳,我都左耳進右耳出,我會對那些人笑。分明是他們說話難聽,卻像我做錯了事情一樣,我拼盡全力討好他們。
鋼琴老師那件事後,或許我當真是從樓梯上掉下去摔壞了腦袋,我徹底變得不一樣了。我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誰罵我兩句,我就還他兩巴掌,誰給我兩巴掌,我就跟他拼命。
我抱著膝蓋抽搐,越哭越生氣,越哭越生氣,渾身上下有勁兒沒處使,我把手裡的包砸了出去,砸得很用力,裡面的東西天女散花落了一地,它仿佛是彈了一下,發出了兩聲不太一樣的響動。
然後我就聽到有人淺淺「嘶」了一聲,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本來想裝沒聽見的。」
我愣住了,我的哭聲戛然而止,只剩肩膀、胸口還在抽動。
我看到一個黑影立起來,走到門邊,走到我身邊。「啪」的一聲響,屋子裡瞬間亮了,我看到嚴靳低頭看我,他額頭上有個猙獰的口子,正往下流血。
我傻眼了,我不知道應該先逃跑還是先解釋。我又抬起眼睛,用朦朧的視線看他,偷看他,他額頭上的傷口刺到了我的眼睛。
「哭夠了?」他蹲下身問我。
我吸了吸鼻子,傻不愣登地點了頭。
嚴靳幫我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收回包里,他拉著我的手站起來,往外走,我跟著他,在寒風中穿過了一片梅林,又躲過了無數雙熟悉的眼睛。
他把我帶到車上,梅花的香味也附著在衣服上,頭髮上,被我們帶到了車裡來。
我抽出紙巾擦眼淚、擤鼻涕,然後我反應過來:「去醫院對吧?你喝酒了嗎?我來開車。」
嚴靳用手帕按住傷口,他搖了搖頭:「砸得也真夠準的。」
那天晚上,嚴靳的額頭縫了四針。醫生問我,怎麼傷的,是不是跟你打架,是不是家庭暴力,我說沒有啊、冤枉啊,可能是被包砸到了,也可能是被包里隨便什麼東西砸到了。
「隨便什麼東西......」醫生抬頭狠狠白了我一眼。我覺得他多半是想罵我,但看我雙眼通紅,仿佛已知悔改,就沒再多說。
從醫院出來,我跟著嚴靳回了他家,我感覺自己很有義務陪他一晚。
我跟嚴靳在沙發上干坐著,我倆很少有這麼尷尬的時刻,無奈之下,我開始閱讀從醫院拿回來的藥品說明書。度秒如年地過了幾分鐘,我聽到門鈴響了,彈簧似的站起來,我說:「我去開。」
開門之前我掃了眼可視門鈴,門外站著個女人,年輕漂亮的女人,我又灰溜溜回到客廳,我說:「還是你去開吧......」
嚴靳有些疑惑地站起來:「你這麼積極,我還以為是你的外賣到了。」
我眨了眨眼睛沒說話,等他走到玄關處,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面白牆後面,躲了起來。
我聽到門開了,年輕女人跟他打招呼,喊他嚴律,又關心他的額頭怎麼了,然後就是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最後女人說:「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嚴靳把我從白牆後面捉了回去,他說來者是他秘書,臨時來找他簽字。
我半信半疑地說:「是嗎?」我問他,「我是不是妨礙了你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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