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恭敬应下,转身出去。
室内重新归入宁静,显得外面的声音越发喧哗。
很快,婢女步伐匆匆地回来,低声回道:“据守卫通传,天极殿出了些问题,好像有人擅闯。”
管事的婢女狠狠皱眉:“天极殿离这里这么远,怎么会闹到这边来?你再去探听一下。”
然而此时,侧殿里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不用了。”
管事的婢女顿时跪伏行大礼,声音颤抖道:“老祖息怒,都是奴婢办事不利,惊扰了老祖。”
那道苍老的声音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不关你的事,是这个余孽……哪个氏族来着?我这记性不好,都忘得差不多了。”
管事的婢女随即一惊,看向了面前的人,只见“她”像是一张皮一样软塌塌地落在了地上,而在她身旁的阴影里,却迈出来一道修长的黑衣身影。
此时,侧殿的白玉门帘被拉开,一个苍老佝偻、身着华丽皇袍的老人被搀扶了出来,他随手指了指想要抽出腰上软剑的婢女,那婢女额心便出现了一道血花,随即周身灵力顷刻之间向老人涌去。
婢女当即死亡,而老人却直了直腰背,舒服地喟叹一声:“千山境上阶的补品,滋味真是不错啊,只可惜太少了一点,享受不起啊。”
江随舟并不与他废话,眸中蓝光一闪便甩出了一道剑阵,向华服老者兜头砸去。
而那老者眸光一闪,当即踏出一步,避开剑阵到了江随舟身前,而他手中也凭空冒出了一颗闪着黑色光芒的圆球,十分小巧,却蕴含着恐怖的威压,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里面游走的诸多细小电蛇。
他将圆球向江随舟砸去,当然没能砸中,却将这祠堂瞬间轰成了废墟,而他身边服侍的人早已碎成了渣,留下了一堆黑色碎屑。
这赫然是一具傀儡。
然而当江随舟发现时却眸光一闪,因为那本不该是一具傀儡,而应当是云氏另一位澄明境高手。
他当即皱眉,心下有些凛然:今日动手,分明是临时起意,就连对玉元阵动手的下属也并不知晓,云氏又是哪里来的消息?何况云氏老祖向来怕死,绝不会让自己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为何今日突然遇袭,却如此游刃有余的摸样?
想到这些反常之处,但江随舟却一点也不慌乱,他已经将韩岁岁留在了那道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的阵法中加以保护,又将中洲与东洲的传送法阵销毁殆尽,让一向绝佳运气的风离殇和云冥瑾也在东洲赶不回来,无法影响战局。
今夜这番局面,若非云氏老祖能提前预知,便是云氏一直就有此种防范手段,而他前世并未撞上,所以并不知晓而已。
至于云氏老祖的反应,说他阴狠狡诈都全然不足以评价,什么反应都是有可能的。
前世他并未与云氏老祖直接交手,是云氏老祖最后寿元将近,急切晋阶,走火入魔,只留下云氏的另一位澄明境守护家族,而他又设计云冥瑾与这位澄明境起了龌龊,用计将人弄死的。
如今正面对上,云氏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而在打斗之中,云氏老祖仍在传音:“你是哪家的小崽子,看上去如此年轻,让我想想,我这些年来灭掉的世家大族……樊氏、施氏、周氏、谢氏……看样子都不是啊……这就奇怪了……”
云氏老祖一一试探,然而江随舟全然不为所动,却听云氏老祖继续道:“樊氏留下来两个小崽子,一个半年就死了,还有一个勉强晋阶到千山境就想来行刺,死了;施氏是一个女娃娃,混进了皇宫,还给我云氏生了个孩子,死在了后宫倾轧中;周氏也有两个,可惜不走运,撞上了路过的鬼修,早就只剩了皮囊;那就是谢氏的那个小崽子了……”
说到这里,云氏老祖桀桀笑了起来,问道:“你竟然能坚持到澄明境,实在不错,不过……是不是心魇压制不住了?”
这句话简直如春日惊雷一般炸响在了江随舟耳边,他抬眸望去,见到云氏老祖脸上得意的笑容,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是你给我种下的心魇?”
云氏老祖笑得脸上的皮都皱到了一起:“不然你以为,我会容许你活到今日?”
他眼中凶光毕露,望向了江随舟身后:“你马上就会堕魔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你是最接近成功复仇的一个。”
他话音刚落,江随舟身后便有笛音响起,那笛音低沉无比,似有无限的迷障如利刃般刺入耳朵,直达人心。
江随舟当即从打斗中脱身出来,封闭了自己的听觉,果然见到了正在吹响笛音的人——正是云氏另一位澄明境。
而他同时也发现,封闭听觉对这笛音竟然毫无效果,那笛音似乎越过了人的听觉,直接对魂魄起作用,过去那些年所有压抑的痛苦、那些数不清的阴云,在笛音响起的一瞬间被引爆了,江随舟的眼睛里立即浮现出了黑红之色。
但待到此时,他嘴角却忽然勾了起来,嘲讽地看了一眼云氏老祖,只见云氏老祖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紫色纹路,配合着他皱巴巴的皮肤,显得极为怪异恐怖。
云氏老祖也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恐,继而又恢复了阴毒:“你用毒?但是那阴阳三生果我并没有服用,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江随舟只是冷嗤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云氏老祖疑心太重,在寿元将近之时却偏偏找到了难得的珍贵晋阶之物,即使云氏老祖再心动不过,却也都有不服用的可能,所以他并没有将毒放在阴阳三生果之中,而是涂在了表面。
只要云氏老祖拿过来端详,便会沾染上这毒,而今日他亲自前来,便可以将毒性引发出来。
江随舟:“蚀骨灼心之毒的滋味,如何?”
他说着这句话,眸中黑色已经覆过眼睛大半,嘴角也溢出了血,然而心中却快意无比。自从谢氏覆灭之日起,他便想让这恶心的老家伙尝一尝这样蚀骨灼心的滋味,今日终于成功了,却没有想到身上的心魇是由这老家伙种下的。
倒是也无妨,只要能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就无妨。
江随舟干脆放弃了封闭听觉,任由笛音在魂魄上穿过,心魇一步步壮大,蚕食着江随舟的魂魄,可与此同时,他的实力却没有下降,反而因为心魇带来的疯狂而令云氏老祖更加难以招架。
云氏那位澄明境见状,当即加快了吹笛的节奏,而云氏老祖也不甘于受制于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见自己无法遏制毒素的蔓延,竟然从方才死去的婢女身上复生了,而自己的皮囊却软塌塌倒了下去——脱魂重生之法!
云氏老祖向来自傲,脱魂重生也实属逼不得已,到了这个份上,他终于正视起了江随舟,刚从婢女的尸体上重生,便吹响了自己手指上的骨哨,霎时间一扇门从虚空中落下,渡厄宗和玄天派的两位澄明境掌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氏老祖冷哼了一声,道:“这下看你怎么办?”
渡厄宗宗主与玄天派掌门立即辨清了战局,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江随舟保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开口道:“玉元阵已经毁了,你控制天下人的手段已经没有用了,你觉得,他们还会甘心为你云氏做马前卒吗?”
云氏老祖心中陡然一惊,此刻终于明白了江随舟出现在此处的第二个目的——拖住云氏的两位高手,好摧毁玉元阵。
他的生命如此漫长,被人逼入如此绝境的时候也实在寥寥,他向江随舟看去,看到江随舟身上遮掩不住的风华与锐利,终于有了些岁月不饶人的感叹,但,他执掌天下多年,怎会没有几张底牌呢?
他望向渡厄宗与玄天派的两位掌门,他们一人仍是中年人,一人却也如他一般满头白发,前浪不如后浪吗?倒也未必。
云氏老祖道:“你们可都是发过誓的!”
当初以玉元阵作威胁他们后代的手段,逼迫两人发了道心誓言,本意不过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竟然当真派上了用场。
而他话中暗含的威胁,渡厄宗宗主与玄天派掌门都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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