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雪荔盯著冊子發一會兒呆,努力讓自己有點兒心情,好寫點什麼。
她四處張望,抱著冊子倚著懶架兒,找到了照台上一方空地。她從妝盒中翻出一支眉筆,想寫字時再次卡頓。
寫點什麼?
好一會兒,雪荔在紙上艱難地寫下幾個字——
「遇到一個怪人。」
她咬著筆桿不知還能寫什麼時,木門「吱呀」,被從外緩緩推開。
閨房的主人回來了。
主人勞累一天,疲憊無比。樓中華燈初上,做起夜間生意,而主人想起自己應當充作老鴇。她回屋添妝時,一開門,便見一個纖細的女孩兒趴在窗下照台上,就著昏黃的廊中燈籠光寫字。
女孩兒發烏面白,漏著光看去,清泠皎潔,讓真正的主人心尖一跳。
那女孩兒聽到動靜,漫不經心地撇臉望來。
門口的女主人反應奇快,當即躍身殺來。那咬著筆桿子的女孩兒抬手將筆朝她擲去。她在「秦月夜」中地位不低,武功也不低,她本以為自己能制住屋中這個匪賊,誰想幾息之間——
「砰。」
「嗯。」
「啊!」
細長眉筆桿在半空中斷裂成三段,三段各伴隨著勁風,朝女主人襲來。女主人連續躲了兩道暗器,卻還是被第三段筆刺中眉心。她慘叫一聲,跌在了門框上。
屋中少女仍坐在照台前,看著好恬靜端秀。
少女目光在夜晚燈籠光下照出一點流波,讓她顯得不那般不近人情:「別弄出動靜,進屋來。不然殺了你。」
這聲音耳熟,女主人頓時瞪大眼——
「是你!」
她怎麼這麼倒霉?
白日時被這個女煞星威脅了一通,忍氣吞聲放走女煞星後,夜裡女煞星又殺了個回馬槍,再次讓她栽了。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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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華燈漸次點亮,照耀一成片皇城樓闕。
人間宮樓繁華明火耀耀,照得天上星辰如河,卻兀自黯淡。
星光寥落遙遠,光義帝在內宦陪同下,走過一處處樓宇和龍尾道。他最後停在一宮前,讓內宦和侍從們盡數退下,自己獨自提燈。
手抵在宮殿門上時,光義帝輕輕蜷縮了下,些許畏懼。
但他很快自嘲一笑:時到今日,已經無路可走。他的籌謀必須朝前,刀鋒必須出鞘,如此才能坐穩帝王位,才能讓四海朝服。
廊下燈籠被風吹晃,殿門幽緩開啟。
光義帝提著燈籠,腳步回聲空蕩得讓人心底發毛。他聽到水聲,便就著那照在青磚上月色清輝的光,順著水聲,步步朝宮殿深處行去。
內殿一丈山水屏風後,光華剎亮,視線陡闊。
十五盞鳥獸燈照得此間通亮,水流自四方伏柱的金龍口中潺潺落下,澆灌著殿中一方浴池。白水湯湯,蒸汽沸騰,浴池中,有一少年公子靠壁而坐,閉目蹙眉。
少年公子散發赤身,睫毛落霧。他獨身坐擁這廣闊浴池,浴池中的水汽和燈燭光輝,籠著他眉眼,照得他如一塵封多年的冰玉,流光皎然。
一重重帶著藥性的白水拂在他身上,少年肩臂寬闊修長,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在藥水下漸漸淡去,形成如枝蔓縱橫一樣的形狀,朝他的心口蜿蜒而去。
水色如霜,少年大半身都置身水中,只隱約看到心口處的猙獰縫痕。每一次水波衝擊,那猙獰傷痕就流出血一樣鮮艷的嫣紅色,刺得少年周身青筋顫顫。而新一波的藥水,又讓心口那道猙獰傷痕掩去痕跡。
他的骨血筋脈,在這滿池藥浴中,不斷地被重塑。
其間千萬倍的痛苦,讓少年眉目更加蒼冷、倦怠。
時冷時熱,筋骨時繃時斷。少年終是痛得身子蜷縮,扶住池壁來借力。
少年唇齒緊扣,頭撞在池壁上。他在這時聽到腳步聲,快速地睜開眼,眼中瞳孔因疼痛而爆凸,布滿密密血絲,呈現最原始的殺氣扭曲。
光義帝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戰慄,本能後退一步。
而少年公子意識到來人是誰,睫毛上一滴水濺落池中。他目光渙散,水霧暈了他眼波的同時,也掩去了他眼中的鋒銳殺氣。
少年公子起身便要行禮,而光義帝連忙彎腰丟燈,自池上攙扶起少年,不讓少跪:
「免禮!辛苦你了,照夜……為了朕,為了南周,你竟被逼得改頭換面,不得不扮演他人。」
藥浴中的少年,正是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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