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目光閃爍,將士們蠢蠢欲動。
高太守怔忡地看著林夜,他發現自己不認識自己這位「忘年之交」。
他看到林夜目光變得幽冷睥睨,引誘著在場所有人:「奇寶者,天下共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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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帝不是想隱瞞他的血的秘密嗎,他偏不隱瞞。
宣明帝不斷派人試探、刺殺,他就要將血的秘密宣之於眾。
他要讓天下人知道,宣明帝是為私心,而不是什麼大義。宣明帝是貪婪,而不是什麼明君。
從此以後——
奇寶者,天下共逐之。
當林夜的血不再是獨屬於李氏皇室的秘密後,想要他的血的人會變得何其多。宣明帝若還想得到他的血,便不能再行隱晦之事,必須正大光明地配合他的和親,一步步走。
甚至,當他的血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時候,宣明帝會怕人搶走他,會真正派人保護他。
他就是要,牽著宣明帝的鼻子走,讓和親這條路,必須由他說了算。
林夜周身還在滲血,他滴血的心口,看得眾人著急,想要勸他珍惜。而林夜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公然宣布:
「回去告訴你們的陛下,和親是和親,俘虜是俘虜。我只和親,絕不為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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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風吹,黑夜暗如幽火。
遍身是血的林夜,俄而抬目,看向了一個方向。
他的傲慢、放肆、瘋狂,在看到那個人影時,倏然收住。
他喃聲:「阿雪。」
失血過多讓他視野模糊,而他恍惚看到雪荔朝他走來。
就好像,黑夜中,下了一場雪。
雪荔從那片黑白相間的飛雪中走出,她本身就是那片飛雪。
雪荔清泠泠,幽靜靜,越過數不清的人頭,看到了林夜。
她從死了的冬君那裡得知方位,心不在焉地朝此地趕來。她趕來便看到一場大戲,沒頭沒尾。她不關心戲的開幕與落幕,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以及人頭後最好看的那一顆。
好多人。
雪荔想:不會又需要我動手吧?
不,不行。
這一次,人太多了。她已經在冬君的陣中受了傷,她再動手,連她也會受傷。
雪荔想要找個沒人注意的地方坐下,想要轉身掉頭躲開是非地,但雪荔一眼看到了林夜。
他流了好多血,雙目渙散,看著悽然。
雪荔在自己未曾想清楚時,步步朝前走。
她身上有一種「事不關己」的無煙火氣,而身前那些將士和江湖人,大約沒想明白該拿林夜怎麼辦,竟眼睜睜給雪荔讓了路。
林夜似從怔忡中醒來,也朝她走去。
身邊人勃然按住兵器,踟躕著是否動手,何時動手。
高太守分明活了,他扶著樹身,呆呆站起。他只是盯著林夜,腦海中迴蕩著那句「我是林照夜」。
照夜、照夜……照夜這個孩子!
高太守雙目噙著淚,萬般情感涌至心頭,他痴痴地看著雪荔走到林夜面前,林夜站到雪荔身前。
無論何時何地,雪荔的眼睛都是乾淨而平靜的。
林夜轟然朝她倒去。
她沒有躲。
她想若是她躲了,以他此時的狀態,他可能就要摔死了。
雪荔被撞得跌坐在地,林夜伏到她身上,趴到她懷裡。他全身劇痛,周身冰冷,意識模糊,可他摔下去時,如同聞到雪香,如同聽到梵音。
林夜露出天真的、傷懷的笑。
他心裡住下了一個小娘子,潔淨如仙,靈動如鹿,安靜如夜。
他想到幼年時,阿爹摟著阿娘,哼的一首兒歌:
「郎君騎馬與娘子同行一段路,哼著歌兒跟隨她。他們走過高高的山嵐,跑過追不到的月亮。
人生不過才過了一道坡,開花的荊棘為誰編織一首歌謠。他在唱呀——
月亮彎彎人情纏綿,郎君日夜在她窗下徘徊。殺人用計皆如意,比不過娘子一個眼神。」
林夜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抹著自己那來自心口的血,抵到雪荔唇間,朝她口中塞去。
他輕道:「阿雪,別浪費……」
他在她懷中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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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漫天,天上皎月爬雲。
夜幕覆蓋下的山林中,雪荔靜靜跪坐,任由少年公子伏身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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