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中,少年男女的呼吸聲變亂。
那張床,到底在二人的打斗中,塌了。
雪荔頭上的面具掉了,不知道扔到了哪裡。她的長髮半束半扎,黑漆漆地落下來,揉著一張因打斗而浮起些暈紅色的面頰。
她緊盯著身下的林夜。
林夜瘦薄的胸口起伏不斷。
他的髮絲已經亂了,沾上汗後,像一片被打散的濃郁墨汁,在臉頰、肩頸等處肆意逶迤。一番打斗,讓他睫毛沾水,眼眸神色迷離。他仰著頭看她,手向上抬——
不是他自己自願的,而是雪荔揪開他的髮帶,用他的髮帶捆住他的手。
雪荔眼中浮著冰與火交融的神色。
林夜卻笑。
他漫不經心,又很倨傲。這般模樣,似不為人屈服,似在說,他不願意做的事,誰也逼不了他。
可是,雪荔何時逼迫他了?她在和他商量,他一言不發就對她出手。
床板坍塌後,林夜後背被硌得疼,身上又有一個武力強悍的小美人壓著。林夜一邊因空氣中流動的塵土而咳嗽,一邊清清喉嚨,想要說話。
雪荔先開口:「騙子。」
林夜怔住。
他茫然:「什麼?」
他的手被她托著,髮帶箍住手,手腕被勒得疼。林夜仰頭,看到雪荔清泠泠的眸子。
雪荔:「人為什麼而留戀此生。」
林夜依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雪荔扣住他,一邊將他拖起來,用髮帶捆住他,一邊慢慢說:「我曾問你,人為什麼而留戀此生,為什麼你活得這麼辛苦卻依然要活。你說只要我和你一起走這段路,你可以和我一起找答案。
「我在找答案,但你已經忘了。我在嘗試靠近你們,理解你們,我努力去想你們都是怎麼想的……我想師父一定想活著,就像你想活著一樣。我想如果能救師父,我便想救師父,就像我救你一樣。
「可你不願意。
「如果你是對的,為什麼努力靠近你的我是錯的?如果我是對的,你又為什麼不願意試一試?
「襄州那一夜,我和冬君交手後,看到千萬人圍著你,你剜自己的心臟取血。我以為那時候,我看到了答案……難道我弄錯了嗎?」
林夜被她拖起來時,他反手握住她手腕。
他頓了頓,試探地將手抵到她腮畔。
一條髮帶,因他的動作而繃直,雪荔大約是自信自己的武功,任由他動作。
林夜:「那麼,阿雪,你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雪荔垂著眼,眼中波光盛著水,像流沙一樣。
林夜伸手掬起,托到她眼睛下,她的眼波,似要從林夜指尖散去。
他聽到雪荔輕聲:「因為……生而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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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生而無罪。
人生漫長,千萬條路通往千萬個未來。千萬種可能中,總有雪荔的一條路吧。
她的存在,是否毫無意義?
她從雪山下來,孤零零地在人間行走。不知何往,不知何歸。塵世越來越枯燥,但林夜的血,喚醒她的感知。
雪荔睜開眼,看向這個於她來說陌生無比、她從未真正了解過的人間。
沒有人回望,沒有人同行,人間的雪,漫漫然,已在她身上覆蓋了十八年。
人生於世,不應毫無意義。
如果可以救師父,如果參與師父的故事,如果弄明白師父為什麼死……這條漫漫人生路,對雪荔來說,是否終於有了路徑?
她想走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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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雨停,廊下只有「滴答」水聲。
粱塵悶悶地坐在濕漉的廊口台階上,聽著雨聲。
他體魄健康,無論如何淋雨也不會生病。但他想,昨夜吹了些風,姐姐可能要病了。
昨夜那道巴掌,讓姐弟二人之間出現了裂縫。
陸輕眉讓他有本事再不要回去、再不要依靠陸家,而他也任性無比地說再也不回去。之後,陸輕眉臉上瞬間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粱塵心中懊惱,他才和姐姐說一會兒話,便好像吸走了姐姐身上的所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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