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想到以前好些時候,自己在夜間匆匆趕路,殺一個又一個和她無關的人,執行一次又一次讓她越來越厭煩的任務。如果那時候看到日出,她的感受會好一些嗎?
林夜轉而想,昔日的日出也不過是新一輪的望梅止渴。只要光義帝想和不想戰,光義帝想除掉照夜將軍這樣的主戰派,那日出,便永不會到來。
雪荔轉而想,那時候看到日出,她也會無動於衷。「無心訣」後期,她根本感受不到世間一絲一毫的快意,她的記憶都隨之模糊,隨之喪失了意義。那時候的雪荔已是行屍走肉,日出無數次,都與她無關。
林夜和雪荔同時想:所以,現在才是看日出的最好年華。
林夜悄然望雪荔一眼,他見雪荔仍仰望著那雲霧上的日光,便偷偷笑一下,與她一同看去。
日頭升出地平線,青山如翠。整片天地從鬱黑走向光華。驕陽初蒸,晨風吹拂,鳥雀聲起,噴涌雲霧如融金薄漿,整座山林隨著日出徐徐醒來。
雪荔在這時候,輕輕開了口:「林夜,我至今不理解感情,而讓我選擇的話,我也不願意對世間任何人付出感情。」
林夜的心,上一刻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火海下,下一刻被清晨的風吹下懸崖,掉入冰水中。
他僵著半邊身,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的話。許是日光灼熱與涼風洌冽同時席捲,他眼中剎那間蘊出了薄薄水霧。他拼命控制,才忍住鼻間那片熱意,讓自己情緒如常。
他想,阿雪真是個傻子。居然說上山,要與他說一些話。這樣的話,有什麼值得上山說的?不用上山,他的感受還好一些。
他千辛萬苦地跟她爬上山,她真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林夜垂著眼,好一會兒才控制住聲音中的異常,問:「為什麼?」
雪荔轉向他。
她看向他渡上一層薄薄金光的面孔,輕聲:「我不想再被別人左右,我不想再猜師父為什麼不要我。」
林夜呼吸頓住。
他凝著水霧的眼睛,目光朦朦朧朧,望向身旁的少女。
雪荔:「我也不想猜宋挽風死沒死,又為什麼而死。」
山巔風大,吹亂雪荔髮絲。
亂發拂著面頰,雪荔的眼睛中神色比往日更加寂寥,更加空茫:「是的,我明白了。我明白即使有『無心訣』,師父依然是我最大的心結。師父趕我下山後,我分明不懂常人的感情,可我依然圍著他們打轉。我不停地猜,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他們想要我做什麼。」
雪荔:「我走在尋找答案的路上,但我已經開始害怕那個答案——所以,我不想再為新的人牽腸掛肚,再將我的情感繫於旁人身上。那種感覺並不好受……林夜,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清楚,你聽懂了嗎?」
林夜沉默片刻。
他微微笑,聲音很低很柔:「懂了呀。」
雪荔睫毛微微一顫。
他垂著眼,原本白皙的膚色在此時更加透白,任由流動的日頭金瀾色輝光落在他的臉頰上、睫毛上。他眼中的水汽染了紅色,那紅色朝眼尾四周擴散而去。但他沒有不服氣,沒有說什麼「我與旁人不同」,沒有質問「為什麼不給我時間」。
他就這樣平靜地接受,甚至笑了一笑。
天地未曾完全甦醒,這片山林被日光照得忽明忽暗,雪荔眼睛看著天上的日光。
林夜別開眼,不看了。他聳一聳肩,裝出很累很虛弱的模樣,而這也許不是假裝的——少年嬉笑著:「阿雪,我困了,我去找地方睡一會兒。你看完日出了,再喊我。」
他擦過她肩頭,朝身後崎嶇的山路走。
背對著他的雪荔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
林夜手指蜷縮了一下,依然垂頭笑著,想這也許是無意的動作,他等她放手。
而雪荔沒有放手。
雪荔說:「這樣的我,你願意和我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陪我查明師父與宋挽風身上的秘密,在和親結束後,與我一同離開這里,天南海北,你願意和我游離紅塵嗎?」
林夜怔住,驀地回頭。
萬道金光,落於二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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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燕趕到了林夜和雪荔身處的小鎮郊外,朝那座山頭趕去。事情越來越緊迫,她沒想好自己是否要反水,但粱塵的蹤跡代表的訊息,已經不能再拖了。
同一時間,粱塵從霍丘國的隊伍中出逃。
一整個白天,明景心神不寧地待在自己的帳篷中,祈禱粱塵不要被發現,祈禱粱塵安全逃脫。晌午時分,氈簾忽然被掀開,衛長吟帶著兩位霍丘國將軍,大馬金刀地入帳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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