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濺在龍角微翹的桌案上,宣明帝攤靠著椅背,看著那潭血。失神間,渾濁的雙目、兩鬢的白髮、發抖冰冷的手腳,無不彰顯這位帝王的枯槁虛弱、病入膏肓。
張秉色變,膝行數步,衣擺曳地:「陛下,保重!」
葉流疏更是直接起身,疾奔向皇帝,彎身扶起皇帝。她多年做慣這樣小意模樣,抬眸間,美麗的眼中滲出淚水。美人落淚,宛如珠玉濺荷,楚楚動人:「父皇,是兒臣不孝,沒有辦妥這樁差事。父皇罰兒臣便是,莫要氣壞了身子。」
宣明帝喘著氣,目光在葉流疏面上流連。
宣明帝閉了眼,緩了下精神,讓自己情緒平靜些:「所以……林照夜沒有死,他假扮南周小公子,和我北周和親?」
「是,」張秉溫聲,「五日前,南周遞國書。南周新帝忙著登基事宜,言明照夜欺瞞建業,滿朝震驚。照夜身隕秘事,是南周先帝定下的……如今南周先帝已薨,大散關戰爭剛剛結束,他們不想撕毀和親盟約。」
張秉垂眸:「若兩國不想起戰事,臣以為,陛下應當聯手南周,共抗霍丘才是。霍丘狼子野心,應驅逐出境,遣去西域,永不為盟。」
宣明帝枯白的手指敲著案幾。
他無視張秉說的那些話,這個國家該怎麼治理,張氏說的不算,他才是帝王。比起那些,宣明帝更關心的是:「照夜既然假扮小公子,那南周小公子身上的救命血,是真的還是假的?」
張秉心裡一頓。
他此時,覺得這位皇帝已經瘋了。
也許病入膏肓後,雄心壯志皆要退後。什麼仇怨,都比不上一計良藥對宣明帝的吸引。而為了這計良藥,宣明帝和霍丘合作、和「秦月夜」合作。在這個過程中,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一位真正雄偉的帝王,不應為私慾裹挾天下人。
可一位帝王將死之時,瘋狂之下,寸土必血。
張秉垂著眼眸,好一會兒回答:「臣不知光義帝與照夜將軍是如何做的,但從結果看,照夜將軍似乎身上真的有南周小公子傳聞中那種奇異的體質——證據便是,十日前的戰爭,霍丘出動了一支怪物兵團,用西域早已失傳的魔笛馭人,『秦月夜』的雪女似乎便是他們驅使之人。而照夜將軍在戰場上救了雪女的命……他的血流入了雪女體內,雪女擺脫了魔笛控制。如此,那場戰爭,南周才能扭轉乾坤。」
他用春秋筆法,刻意忽視北周出兵對那場戰事的影響,只將霍丘軍的敗退,推於兵人失去控制的事情上。雖然宣明帝已經瘋狂,張秉卻仍擔心這位皇帝疑心張氏在其中的作用。
宣明帝默默思量。
他準備宣召「秦月夜」的人,再次詢問一下此事。如果那血是真的,宣明帝並不在意血在誰身上。
宣明帝道:「如是,便讓林照夜繼續做那小公子,入北周和親吧。只是太后生辰在十一月,十一月前,他們必須入北周。」
張秉微怔,欲阻攔:「陛下,不妥。照夜將軍假扮小公子,狼子野心其心必異。這位少年將軍偉岸非常,計謀出群,他偽裝小公子,必然對我北周不利……」
宣明帝幽聲:「有什麼不利的?不就是想顛覆北周嗎?可國難當前,那位將軍最大的敵人,應該是霍丘軍,而不是朕啊。」
張秉眼皮一跳。
燭火下,宣明帝的笑容森然扭曲:「霍丘人仇視南周,因為當年霍丘兵敗大散關,而今日他們的回歸,又被南周的少年將軍打斷。南周仇視霍丘人,因為敵人的種種陰謀,害得他們顛沛流離。既然兩方都有求於我,不如引君入瓮。朕和這位照夜將軍寫書,告訴他,朕支持他們滅霍丘,朕助他們……」
宣明帝聲音幽微:「待他們打夠了,朕再收拾他們……」
張秉皺眉。
張秉:「陛下,如此引火燒身……」
宣明帝斷然:「不火中取栗,焉得正果?」
張秉目光自下而上輕輕抬起,觀察這位扶著桌案起身的皇帝。
皇帝又在咳嗽,呼吸更加急促。皇帝喉嚨中發出咕隆隆的渾濁聲音,喃喃自語:「對、對,就是這樣,讓他們狗咬狗。林照夜說不定還不願意來,朕要用自己引他過來……世人都說朕需要他救命,好好好,朕就這樣繼續。」
皇帝語氣狂熱:「朕去洛陽行宮,等著他們。朕把洛水借給他們用……讓他們打吧!越瘋狂越好。無論是霍丘還是南周,誰先出局,最後贏的都是朕這個不出手的人。」
皇帝驟然指向葉流疏:「流疏,你陪朕去行宮休養,我們在洛陽行宮等著你的未來夫君。」
葉流疏一頓,悄然看了張秉一眼,向皇帝稱是。皇帝再不看張秉,由葉流疏攙扶著,前往內室。他有一整個國家大事忙碌,他等著確認照夜將軍的血能不能救命,而張家人,冷一冷便是。
張秉便獨自跪於殿中。
他幽靜的眼睛,望著皇帝方才所靠的御座。
他眼中,漸漸浮起一絲凜冽寒意。這點寒意,如畫龍點睛,讓這位溫潤清冷的郎君,霎時有了活人的生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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