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個哆嗦。
雪荔本能便運起內力為人祛冷,病榻上的女人喘聲更加劇烈,髒兮兮的面孔露出漲色,整個人淺淺嗚咽。
林夜低聲在雪荔耳邊:「她身體已經壞了,油盡燈枯,不過是苦熬。阿雪,你的內力對此時的她來說,是催命符。」
雪荔迷惘地抬眼,看向林夜。
女人艱辛地歪過頭,看向窗外,喃喃自語:「如果事情到那裡就結束了,就好了。」
雪荔生硬:「你別說話了,下雪了,我把門窗關上。」
但她側過臉,怔一怔,她和林夜一樣,看到了窗外站著的衣不蔽體、木訥痴傻的乞兒們。有那麼一刻,她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時的影子。而又有那麼一刻,雪花落在他們身上,她覺得自己也被沐浴在冰雪下。
雪荔又聽到床板上「刺啦」的划動聲。
她目光望過去,見女人的另一隻手抓著身下木板,長指甲無意識地划動,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那些痕跡……
雪荔還沒看明白,躺在病榻上的女人手掌全是冷汗,囈語著:「下雪了……我喜歡雪……我好喜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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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龍坐在「風月閣」杜春娘的房間中,與繃著嘴臉的杜春娘對峙。
雪花隔窗而落,青樓下的後巷中,站著許多流連不走的乞兒。他們沒有聽到哨聲,不會離開這裡,焦躁地在樓下徘徊。而樓上,杜春娘也不再吹響哨子——那些乞兒,不是玉龍的對手。
玉龍若想殺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但也許時隔多年,玉龍有了幾分仁善,她竟然沒有下殺手。
杜春娘冷笑著看對面的玉龍,做足「威武不屈」「絕不投降」的架子。
玉龍道:「我只想知道小姑姑如今在哪裡。我有千萬種方法能夠知道,我選了從你這裡來問答案,你應當曉得我對你們的『仁慈』。」
「你這個劊子手,殺神,惡鬼……你哪來的仁慈!你以折磨人為樂,你早就瘋了,」杜春娘破口大罵,眼中含著淚光,「你折磨人折磨得還不夠,你怎麼有臉回來鳳翔……」
玉龍:「小姑姑在哪裡?」
玉龍:「我可以把『風月閣』的人,一個個當著你的面殺乾淨。我們可以試一試,是你先鬆口,還是我先殺光人。」
杜春娘戰慄:「你放過她吧……求求你放過我們吧……你不是和我們在做同樣的事,我們沒有把你的身份告訴別人,你也沒有說過我們的。我們就繼續這樣,相安無事……」
玉龍道:「不能繼續了。」
屋中女子啜泣聲起,玉龍打開門,分明要將樓中人全都捉來,一一殺盡。
杜春娘僵坐在圓凳上,想起身,四肢卻沉重,動彈不得。她見玉龍朝門邊走,她急得痛罵並唾棄:「無論你吃過什麼樣的苦,你都不應該這麼對我們……」
玉龍:「所有人都是要死的。」
玉龍打開窗戶。
開窗一瞬,飛雪撲面。樓下的乞兒與她目光相對,他們站在樓下,呆呆地看著樓上的玉龍。
玉龍空寂的目光,穿越人流與歲月,落到許多許多年前的深夜長巷中,緊閉的門窗上,冷漠的百姓上,以及,那黑夜中紛揚的雪花。
好冷。
玉龍喃聲:「我討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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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三十年前,玉龍孤身翻越山嶺,偷渡潛藏,跨過大散關,踏過渾濁河。她逃離鳳翔,逃往不知名的前方。
她懷著鬼村的秘密,懷著小姑姑的希冀,而她只有五歲,她還有期望。
如果鳳翔不放人,其他州郡會不會放人?聽說北周外還有南周,如果她又乖又勤快,又懂事又靈活,如果她什麼都願意做,南周會有人幫她救鬼村,幫她救所有叔叔伯伯,幫她救生死不知的小姑姑嗎?
五歲的龍姑娘,依舊碰壁。
因為碰壁,她被鳳翔的楊太守追到了蹤跡。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少有的疑惑,也在看到她是小孩、而對面是秉公執法的太守時,煙消雲散。
龍姑娘想救的人,想得到的保護與公正,在她踏過的每一寸土地上,她都沒有得到。
她走投無路,逃入大散關。她在大散關中靠運氣來躲人,又在懸崖湍流前跳入水中。許是命不該絕,許是楊太守不在意她這個幼童,龍姑娘活了下來。
她撿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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