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顾立肩膀，没有以前宽了，人也瘦了，手下的身躯能按到骨头，初入顾家的时候，顾立体型偏胖，却红光满面，一身威仪，甚至不怒自威。

那个时候她看着这个老人，心肝都在打颤，生怕被他生吞活剥，生怕他会为了他的孙子报仇将她剐了。

在顾家，她曾经最怕的人是顾立，如今最敬重的人也是顾立，这份敬重甚至多过萧家爷爷，这种情感虽然没有血缘的牵绊，却同样跟血缘一样浓烈，不可撼动。

所以曾经她流产，是爷爷下的板子，她却没有记恨他。

想来这个家里，她不欠顾斯成什么了，她连自己的命都愿意赔给他了，她把自己交出去，人家也不稀罕，不是她不珍惜。

只是她还是觉得亏欠爷爷，主母之位传给她时，就帮她想着后路，那时候的场景和对白历历在目，那个为了她后半生的基金写的是萧沐晴的名字，日期是顾斯成还没有醒来的时候。

爷爷在神志不清之时，记错事，记错人，他却在本子上记下，阿晴爱吃辣椒，但要提醒她少吃，春燥，上火。

这么大年纪的人，除了萧家爷爷，没有一个对她这样好过，包括唐起扬的爷爷，也从未这样打心里为她周全的考虑过，只是她除了亏欠，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夜色若是朦胧些该有多好，如此清晰明了，活像点了一盏灯，照得人手背上滴着水光都清明了，好怕被这种清冷明亮的月光照到悲伤，那悲伤会在血液里逆流，无法驾驭。

“阿晴，斯成是混蛋，可是爷爷把你当亲孙女啊。”

萧沐晴手下的力道再也下不下去，老人悲伤苍凉的声音，透着无奈，她知道爷爷总是记不得事情，但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特别上心，所以一说到孩子，他总是知道这是阿晴的，阿晴和斯成的，但是斯成管教不了，不听话。

她总是能感觉到爷爷在稍微清醒时的无能为力。

她甚至感受到爷爷因为经常想不起事来，已经有些自卑了，她怕得很，怕自己走的时候，爷爷被破坏的神经还不能完全恢复，如今知道下毒的人是顾先业倒也好防了，可是医生的说法依旧是汞中毒的治疗，康复不单单是靠医疗技术，还要看运气。

顾家如此雄厚的家业，一个慢性中毒的事情，居然要看运气。

顾立管教不了顾斯成，他自己总是从言辞中透着愧疚，他觉得愧对萧沐晴，每当萧沐晴看到顾立这般模样，就很心疼，她自己的婚姻处理不好，却连累老人跟着遭罪，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

蹲在顾立的腿边，萧沐晴把头放在老人的腿上，像小时候的夏日伏在自己爷爷腿上，央着他在树荫底下讲天上的故事，哪怕爷爷是胡乱编的，她也听得很入迷。

这时候她没有听得入迷，而是微泣着讲话，“爷爷，我可能当不了一个好妈妈，但是您一定会是一个好爷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留在你身边，我都很放心。

我以后还会嫁人，还会跟别的男人再生别的孩子，我很怕我未来的丈夫对这个孩子不好，还不如留在您身边，您一定会好好爱他，不会让人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