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午后,宝云道两旁高大树木遮挡住不少阳光,天空盘旋着一只麻鹰,这里没有任何巴士行走,是属于豪宅区的宁静。
雷耀扬靠在车尾处吞云吐雾,已经等得不耐烦。
身后黑色平治内,坐着洪兴社北角区揸Fit人——肥佬黎。
偏财找上门实难抵挡,机缘巧合下,肥佬黎凭借三级杂志《青蕉周刊》赚得盆满钵满,一时间成为全港最畅销色情书刊,更与《龙虎豹》、《火麒麟》、《藏春阁》并称为港岛四大咸书。
肥佬黎人如其名,身材矮胖,为人粗犷豪迈,在洪兴社资历老辈分高,因为从前和同社团的堂主大佬B有过节,所以他向来都与陈浩南水火不容,且他也最看不惯这一波新提拔起来的堂主。
起初陈浩南还是一介打仔,他曾奉大佬B之命,不仅烧毁肥佬黎百万新书,疯狂打砸青蕉周刊出版社,还弄死他几条风水鱼…肥佬黎伺机报复,北角和铜锣湾两区人马互相砍杀势不两立,最后引得白纸扇陈耀出面调停才勉强平息。
若是韩宾、十三妹、太子与陈浩南连成一线让大天二成功当选的话,那他肥佬黎在社团内的地位会极受影响,而这点,也正中雷耀扬下怀,故而将他拉拢。
“喂,肥佬黎,你有没有约错时间?”
雷耀扬走至车门前,斜睨着车内正咬着青色苹果的男人。
“当然没有啊,这里是宝云道不好找,生番那个王八蛋又是个大老粗,我不敢约他去五星级酒店或者咖啡厅见面嘛。”
“呵,这么胆小?以后怎么做屯门话事人?”
“我看你们洪兴真是没人才了。”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肥佬黎听这话心下有些不爽,又啃着苹果从车上走下来辩驳:
“欸,我们洪兴人才辈出,不过拿下屯门那种地方,就要靠生番这种地头蛇。”
“肥佬黎,你也知道我最恨没脑子的人,我找你也是因为你是出版界老细有文化。”li
“现在恐龙死了,生番虽说是他头马,但大天二想要扎职屯门,陈浩南那帮人出面拉票,照目前看来他们的胜算也不是没有。”
“叼,凭大天二那种仆街也想要扎职?”
“扎他老豆的输精管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寸头中间染了一道金毛的彪形大汉带着三个马仔从道路另一头走来,他一张嘴就带着亲属称谓与二人问候:
“黎伯!耀扬哥!我叼,这里还真他妈的难找啊!我还以为是香港公园!”
来人正是生番,师承恐龙,拜门十年,但对于雷耀扬来说,是个极好摆布的傀儡人选。
雷耀扬呼出一口淡蓝烟雾,雪茄香味在唇边弥漫开来,他转身带着一群人走下路边阶梯,来到一个宽阔的观景平台前。
“从屯门过来迷路并不稀奇,不过在人生事业上,千万不要迷失方向。”
“哗…耀扬哥说话真是好有学问!”
生番极尽恭维,乖巧的跟在雷耀扬身后拍马,脸上露出与他凶悍模样完全不符的憨态笑容。
“生番,过几日你们洪兴屯门揸Fit人候选,大天二虽然有陈浩南他们保荐,但我和肥佬黎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凭我们两个的财力加上脑力,一定能让你坐上屯门话事人位置。”
“认真点学啊生番,雷生可是江湖活字典,有他指点你,包你万事大吉啦!”
奔雷虎耀扬博学多才,在整个道上人尽皆知,肥佬黎笑着走过来揽住生番肩头,叮嘱得语重心长。
“你既然搭上我们的船,有权利也要尽义务,懂了吗?”
雷耀扬转身看向生番,脸上的笑容亦是一如往常的自信模样。
“懂了耀扬哥!多谢你!多谢黎伯!”
生番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连连称谢,雷耀扬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如果生番能够按照计划成功上位坐镇屯门,那洪兴至少十二分之一的地盘都会受他掌控,离剿灭洪兴社的目标就更近一步。
不远处的中银大厦高耸入云冲破城市天际线,玻璃折射出刺眼光芒,和汇丰银行明火执仗的风水大战已经过去三年,而这座岛上如蝼蚁般的稠密人群,九七回归之后又将何去何从?
此刻,仿佛有旋律在耳边飘荡,或许是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第三章》,抑或是莫扎特《安魂曲K.262》,雷耀扬晃着脑袋,思维跳跃向未来。
柴湾嘉业街十八号,明报工业中心A座十五楼是另一番忙碌景象。
今年明报集团易主,前任老细查良镛将报社股份抛售给马来西亚木材商张晓卿,连月来,又不断受到《苹果日报》半路杀出强势冲击,整个行业前景不容乐观。
但日复一日,这层楼内的每个人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有纹有路地处理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办公区域内,电话铃声、人声、键盘声交织,时不时有跑新闻回来的同事,一张口就是抱怨外面天气如何炎热难捱,幸好报社冷气够足。
齐诗允今天难得没有到处跑,正端坐在办公桌电脑前仔细校对稿件,指尖不停敲击着米灰色键盘,明报今年刚成立网站,需要在每天凌晨五点时更新,现在各个版面还在优化中,齐诗允负责的依旧是本地的新闻板块。
上周,骆克道屯门揸Fit人坠亡案,被警方以仇杀为由草草了结,虽然疑点重重,但也算是对民众有个交代。
做记者能捱是基本素养,跑新闻时耳听八方一眼关七是必备技能,废寝忘食更是再正常不过。
一转眼,齐诗允进入报社工作已经快五年。
薪资低,升职慢已经是行业公认常态,而《明报》和大多数报社一样,每周最多只得两日休息,加班不加薪,还需要随时待命应对突发新闻…简直是资本主义赤裸裸剥削。
好在在长期高强度工作摧残下,她已经完全适应。
齐诗允在新闻部扎根,一直冲在前线,做任劳任怨的「高级记者」。
直觉敏锐,文笔毒辣是她一贯风格。
尤其是对于本地恶劣黑社会事件报道,字里行间毫不掩饰对这些害群之马的憎恨,以致于部分新闻稿都会被采访主任勒令她反复修改才能通过,主任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大家出来揾食而已,实在犯不上用命来拼。
而母亲方佩兰担心齐诗允的身体吃不消,且从事记者危险系数极高,一直劝她换工作,可齐诗允却总是强硬的拒绝,这份工作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
只因十多年前,父亲被黑帮用绳索吊死在自家别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死状实在太过惨烈,已经成为她脑海中不可磨灭的梦魇。
父亲那张因为过度缺氧造成的青紫色脸庞,嘴角的血迹、有些突出的眼球、在别墅阳台外摇来荡去、布满淋漓鲜血的尸身…那地狱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已经深深篆刻在她心上,就像是一道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可怖伤疤。
她和阿妈在机缘巧合下逃过一劫,两人还算平安无事的在深水埗生活了十多年,但复仇的种子早已深埋心底,在齐诗允还未进入报社前,她就已经在偷偷留意港岛地下大小社团暗流涌动的形势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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