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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昀芸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猛把李维笃拍醒,叫他送她回去,李维笃眯眼以为还是晚上,说你明天早上走不行?先睡。段昀芸掐他的胳膊:“你快点,现在就早上了!”
李维笃用辆电动车把段昀芸驮上,他那辆摩托让他妈发现,立刻就没收锁进了车库,李维笃说他上学不方便,他妈说你不有自行车?李维笃说慢,他妈给他买了个电驴,说这快。弄得李维笃没有办法,不好不骑,每天悠悠穿梭在非机动车道,倒回归些学生样子。
晨雾蒙蒙,路上只有扫大街的,一声一声刷刷过着。段昀芸一直催李维笃,李维笃说:“就这么个速度。”段昀芸无法,但想想段宅平时就死静,她上学时都不多见人活动的,也就任李维笃打着哈气,冲着雾气匀速地前往。
到了地方,段昀芸跳下车,招呼也不打就奔进后门里,李维笃看了眼高墙绿树的段宅,拧着电门掉头走了。段昀芸踩着草茎暴走,鞋底沾满黄绿色的草汁,紧赶慢赶溜进她的小院,正要开门,后头有人叫她,一个女声,是秀儿。
段昀芸转身,颇讨好地给秀儿招呼,秀儿说:“回来了?”口气里是知道她昨晚不在,专是来守她的。段昀芸想给外宿编借口,看见秀儿那张严正的脸就说不出来什么了,再好的借口也是借口,得让听的人给台阶下才有作用,不然就不说。于是段昀芸沉默,秀儿说:“这么早,回去躺着歇会吧。”段昀芸应了一声,求她别告诉段莠,暗示着讲的,秀儿却关心她的伤口,说上午饭前让人来给她看看伤。段昀芸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也不好当即给秀儿沉脸,感激着她的照念,把她送走了。
段昀芸近来有些讨厌秀儿,秀儿从来一点情面也不讲,在求秀儿之前段昀芸也没抱太多希望,秀儿是什么都向着段莠的,也是她跟段莠最近,俩人天天呆一块不说,有时候她跟段莠独处,等一会她就插进来,也不说话,光站在一旁,手里有活没活也都能站下去,好些时候坏足了气氛——虽然她跟舅爷爷也没什么特别的气氛,但段昀芸还是讨厌起来了。
上午她在屋里看书,预习了下课本,掏出来练习册做了几页,十一点时秀儿叫她去前厅吃饭,段昀芸觉出不一样,走到前厅,张跃建已经落了座,他是来段宅拿段莠让他取的资料的,秀儿依段莠的吩咐留了他饭,秀儿是做事的人,张又是客,要数出个段家人做主,竟轮得到段昀芸。张跃建见了她也是讶异,他没想到段莠会愿意推段昀芸出来。近一年里段莠越发入世,亲力亲为的事也多了,有人还怀疑他的病,说哪是缠人的慢疾,该是不治之症,说段莠没多少活头才这样躲着养,也的确,段莠爱在背后做事,明面上的活计都划出给交给别人,像他张跃建就是段莠现下常用的红人。可那些直接的关系,段莠都是自己出面,他的人脉是让他握在手里的,这点也颇见他的野心,半截身在黄土里的人可不会。不过数段家现下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听旧事里传段莠跟段家人有隔阂,样子上也是排内多的,张跃建也依仗这一丝希望,他既是段莠的自己人,又不姓段,眼下正得道。
秀儿请张跃建稍看两眼段昀芸的伤,菜也没布好,张跃建爽气地近了段昀芸身,细看了伤口,段昀芸经过上次已经有些瞧他不起,她母亲提过这个段家女婿,倒插门的小白脸。段昀芸仰起脸来给他指着脸颊,问他会不会留疤,张跃建细心注视,那温柔俊逸的面孔又让段昀芸微烫了耳垂。真的再接触了,就难再生出本来建设好的心思,张跃建太有风神,没法不把他看重。段昀芸暗自用手搅衣摆,张跃建那清如水的眼光,一点卑琐也没,他对她,就像一个大人对再稚幼不过的孩子。她能理解张跃建的妻子,张跃建是那种,你有什么都忍不住捧给他的人,因为他值得世上任何好东西。段昀芸突然矮了下去。
张跃建说:“皮肉伤口,不过要小心保护,饮食上也注意。一会儿我让小刘拿药来,按时涂抹,应该不会留什么疤痕。”他这话给秀儿说的,同时也站起来回到原座,段昀芸则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她撩起来一边裙子,露出膝盖跟小腿,手指头轻挠掀了创可贴的皮肤,张跃建虚掩了一下,轻声说:“不要挠。”
段昀芸说:“可是好痒。”她看向张跃建,张跃建眉毛忽然压了一压,眼皮光电地碰了碰,并往左避去,才道:“忍一忍,抓破了就不好了”。段昀芸说:“好,我忍。”那样子又活份了。这是她擅长的,在男女关系里硬得性吸引的胜利。段昀芸拨下裙子,在凳子上浅浅地坐,手肘搭着桌子边,菜来了她看菜,而张跃建还看她。等张跃建走了,她心里说:这个坏人。
要按段昀芸的评判,天下人最好都爱她才好,然而爱也要爱得合她心意,任她差遣,而且要对她尊敬。张跃建如果真要抛妻避子向她示爱,她必定觉得愤怒又嫌厌,这样的感情是冒犯了她的,而现在张跃建不敢爱她,又喜欢她,段昀芸高兴极了。
张跃建的助理开车来接他,副驾驶放着那盒药,张跃建吩咐多拿些,药盒盛了一大袋子。段昀芸跟着他来到大门,踩着门槛在阴凉地里等他,张跃建把药拿过去,段昀芸沾着块青紫的手臂细伶伶伸出来,手掌半握树叶子筛碎的日光,张跃建撑着袋口,小心地给她挂上,一点接触也不做,段昀芸注意到这个细节,以为这属于张跃建的“尊重”,而张跃建站在原处目送她回去,的确有些毕恭毕敬,他跟段昀芸还有些同僚的情谊,都是争一个宠,不好闹出什么俗艳的烂戏。段昀芸走路时从砖石上拔起的小腿,葱管一样白,跟蓄水缸里的银鲤一样晃眼,布着一些虐欲的伤口,张跃建又有了感慨,近来院里风波诡谲,他已月余没有好眠,在安宁的段宅里,娇养着的段昀芸也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段莠下手也太重,晒到面上的地方也随心打过去,段昀芸挨的辛苦,也不比他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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