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伤感。得知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让我伤感,我根本一点也记不起她的现实让我更伤感。
“瓦尔达里亚一直在尝试让我恢复记忆和力量,”我说,“你怎么看,维洛?”
“如果这是真的话,”他说,“说明陛下找到了在逆境中制衡大公阁下的办法,属下惊异而佩服……”
“这不是‘制衡’,维洛,”我打断他,“瓦尔达里亚桀骜不驯,对我总有僭越的意图——但他希望我恢复记忆,恢复力量。这是真的,不是‘如果’。单单在保护我性命这方面,他值得我的信任。希望你以后考虑问题时,放下成见,从瓦尔达里亚愿意保护我,希望看到我恢复力量和记忆的角度来思考。”
他没有说“是,陛下”。他轻笑了一声。
“大公阁下的手段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那种语气着实令我不快。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力,维洛?”
“陛下失忆了,”他平静地迎接我的怒视,“如果陛下没有失忆,一定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正因为失忆了,才放下成见,把他的言行看得清清楚楚——”
“瓦尔达里亚曾经在陛下昏迷时潜入陛下的寝宫,试图杀死陛下,那时候如果不是我与他周旋,陛下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是新的魔王了!陛下,早在您和瓦尔达里亚还没有公开翻脸时,就曾对我说过,只有陛下仰望依附他的时候,他才愿意对陛下事事依从,竭力保护;可是当陛下要他来仰望依附时,他就会背叛陛下,事事和陛下唱反调,找麻烦,甚至想要取代陛下!后来果然——他总是——他是陛下最厌恨的心腹之患!陛下也是他最厌恨的死敌!无论任何情况,大公都不会希望陛下恢复力量或者记忆!请陛下相信我的判断,大公可以利用,但绝对不值得一丝一毫的信任。让陛下误以为他在努力恢复您的记忆或者力量是他取信您的表演,他绝对不会真的允许您重新变成可以凌驾于他的那位魔王!”
他急切地把这么一大段话说出来,但我回忆着这段时间来经历的种种,感到的更多的是怀疑,对我面前说话的人的怀疑。
瓦尔达里亚,总是在说一些让我怀疑他包藏祸心的话,可实际上做的却是——做“我”以前给他做过的月饼,下“我”以前和他下过的棋局,模拟“我”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极力尝试唤起我的回忆;训练我的能力,训练我对魔力的控制,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尝试恢复我的力量——这些,这个触手怪,做过哪些?
“是谁在表演?”我冷冷地说,“谁一直在花言巧语,落到实际却没一件有用的事?”
他一怔,接着,我看到他露出了一种……我曾见过的刺痛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好像把话说重了。维洛是没做过瓦大公做的,可维洛做的也不少啊?替我批公文,替我安抚人心,替我监视贵族们,为我的每个愿望殚精竭虑。他是爱花言巧语,但骂他一件实事都没干,过分了。
我看到他跪下来。
“陛下怀疑我,”他说,“我无可辩解……我的确不中用。我不像大公阁下,有资格和您亲密无间,有资格和您共同游戏。如果不是您看在母亲的份上愿意留心我,我根本不配见到您;如果不是您后来愿意宠信我,就算我通过融合怪物的血肉获得了超出我血统的力量,我也不配跪在您脚边。我受您任用,管理珊索丝,安排您的起居饮食,我只能安排出我成为总管后我知道的您喜欢的那些东西,比不上大公,能安排出我不知道的您少年时喜爱过的东西。是的,我和瓦尔达里亚阁下比起来,真是差太多了。现在陛下失忆了,我唯一能仰赖的您对我的信任,我也失去了——”
我虽然觉得自己刚才指责他的话不对,但听他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明里卖惨,暗里指责我不信任他是我失忆不了解状况昏头了,我又生气。
“维洛,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恼火地说,“说是不辩解,说的全是辩解——”
“我没有做出任何实事,我没有让陛下恢复力量或者记忆——”他抬起头,高声质问我,“瓦尔达里亚难道就有吗?!陛下现在能自由地走出这个房间吗?!那些守卫是在看管谁?!我一路上在这城堡里听到的暗之湖的犬牙们的窃笑,是在嘲笑谁?!”他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啊,对,是在嘲笑我。嘲笑我。”他低笑出声,“感激您的赐予。陛下,除了向我宣告我的失宠,告诉我我已被大公阁下取代,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啊!好烦啊!
真特么烦!一个个,都特么这么烦!我召他来哪是为了告诉他他失宠了?我召他来是为了和他一起对付瓦大公——呔!气死我了!
好吧,我气了一会,气够了,又觉得我也有错。我没想到维洛会反应过激,因为我透露出了一点对瓦大公的信任,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从容不迫的触手怪会这么失态……其实想想,那次我被瓦大公带离珊索丝去看前魔王城堡废墟,维洛就失态了;还有上次见面,问我为什么和圣子走,哭着求我……聪明油滑的触手怪,发现他可能失去我了,就会情绪失控……
这么一想,又感到一丝怜爱。真没那么生气了。
我看向维洛,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单膝跪地。
“你误会了,维洛。”我说,“你没有失宠,更没有被瓦尔达里亚取代。如果你冷静下来,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当然不是,瓦尔达里亚完全值得我的信任。”
“……我明白的是,陛下是真的相信了大公对您没有包藏祸心。”
……我去啊!他在干什么?我给他台阶下他竟然不下他还蹬鼻子上脸!……啊!这个该死的世界,该死的魔族!……啊!!!
“我相信他暂时不会杀我。”我尽量维持语气平和,“而你刚才的提醒,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放心,维洛,我不会放下对瓦尔达里亚的戒心,更不会信任他胜过你。一旦我恢复力量,他是我第一个要处决的人。”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浅浅的假笑。
“谢谢陛下愿意对我这样说。我知道陛下没有那种打算。”
……你再这么给脸不要脸我特么到时候第一个先刀了你!烦死了!
“请您知道,我不需要您对我做任何假意的安抚。我早就说过,我是您的奴仆。奴仆没有资格奢求您把他的感受放在心上,更没资格奢求您为了他回转心意……无论您的愿望是什么,要往何方前行,我都只会追随,我都只会尽我所能,为您所用,并将此视为我的荣耀。”
他再次深深垂下头。
“请您告诉我您召我来此的目的。”
恭敬,谦卑,无可挑剔的言辞。不踩我给的台阶,踩着他自己的台阶,下到比我打算给的还要低的位置。
……让我觉得,很可怜,感到同情。我没有让他把腰弯得那么低的意思。
“你先站起来吧,维洛。嗯……坐下来吧。”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没能安抚到他,此刻一句坐下来,我看到他抬起头,脸上那副假面卸了下去。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注视着我。
“是……谢谢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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