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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煮好茶,见贵客望秋景出神,未敢打扰,自行敛声退下。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一位头戴宽沿大帽的男子走进茶居,报了找赵公子,茶伙计引他上楼来见。
彼时茶博士退下前倒给赵睦的茶水已放得不冷不热正好能吃,赵睦端起茶盏喝口茶,对男人的进门无动于衷,屁股沉到半点不想动,嘴上偏礼数周全道:“有失远迎。”
男人没说话,将身来至茶桌前,先是合上敞开的窗户,而后才谨慎取下大帽,露出遮挡在帽沿下清瘦的脸,正是汴都府尹康万青,他出门最怕被人发现行踪,怕被人盯上,故而处处谨慎小心。
“坐,”赵睦静静看他做完这些事,抬下巴示意:“茶。”
康万青坐了,自己倒茶,过程中偷瞄对面,只觉赵长源区区一介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竟愣是有着不输三十年仕宦者的沉稳气场,不愧是逼得他康万青亲自出马的人,算是个厉害角,厉害角都有脾气,有些倨傲无礼的言行可以被接受。
“……”一口茶喝进嘴,口干舌燥的康万青险些全吐出来,勉强咽进去,又直想往上返,眉头拧成疙瘩:“大公子这是吃的何方名茶?泔水一样味道!”
淡而没味,甚至还有股刷锅水的后劲,简直不如白水好喝!
赵睦淡然中再喝下两口同样的茶水,不紧不慢:“便是汴都寻常苦力喝的糙茶,很难喝么?”
康万青肩背坍缩,叹息摇头,一副无助可怜模样,愁苦道:“茶好与否,我也实在尝不出来,大公子不知,我近来实在病得厉害,两条腿肿得起明发亮,天气稍微一热就喘不上气,头蒙眼花记不住事,尤其自那日从大理寺回去后,我整整躺了两日都没缓过口气来,若非今个要来见你,我真是起不来。”
“哎呀,这样严重。”赵睦慢条斯理搭腔:“啥病啊,看大夫了吗?”
康万青虚弱地摆手:“还是气血上的老毛病,这些年了,治不好,治不好。”
赵睦吃口茶,眉目温纯,不说话。
见此状,康万青默了默,稍微往前凑来,压低声音道:“大公子当知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哈。”
“所为何事呢?”赵睦揣着明白装糊涂。
人和人间处理关系和问题时,有些事,有些话,你即便再心知肚明,也必须得让对方当着你的面逐字逐句明明白白说出来,你千万不要意会,不要接受暗示,更别理会对方抛给你的“你懂得”的套路。
否则来日追究起来时,对方可以把脸一翻,一口咬定人家什么都没说过,责任则轻松全推到你身上,你成了罪人。
这种套路,以往赵睦只从父亲赵新焕口中听到过,而今终于亲眼见到,不由觉着有趣。
“嗐呀我嘞大侄儿呀!恁咋还跟恁叔我玩这个嘞,”康万青急到拍大腿说方言,挪着屁股坐到赵睦斜对面,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样:“那天你爹说,让我把事情给你大理寺倒倒清楚,他啥意思?”
“啥‘啥意思’?康公在说啥?”赵睦拿出和康万青一样的套路,你装,我也装,看谁装得过谁,看谁火烧眉毛先按捺不住。
那次私下聚会,赵新焕提醒康万青,要他把皇啸秋案该说的说清楚,把贪的那些东西该吐出来的吐出来,形势要变了,莫到时候鸡飞蛋打。
这事赵睦是非常清楚的,父亲他们聚拢官员维护关系时,赵睦和赵瑾都躲在暗处听学,对许多情况掌握着绝对一手消息,父亲也和赵睦聊过康万青。
康万青乃贺氏遗留党羽,居汴都府尹要职,手里捏着太多朝中官员把柄,三司里也没人敢办他,不然他就要与人家同归于尽,人人都怕死,尤其怕被疯子弄死,得不偿失,何况连三台相都有小尾巴在他手。
那些把柄和小尾巴,俗称“账簿”,其实它不止包括真正的账簿,更多还有人证和物证,它是个集合体,扔出去能把小半个朝廷炸开花的集合体。
康万青此人为官做人都主打个“贪”字,既贪图官名,又贪图财利,既啥都不想干,又想啥好处都归他,此人御下也极有一套,他以教子比御下,尝言:
“小孩贪玩跑出去耍,到点不归家不吃饭,也不念书学习,只疯跑玩闹,你出门去找他,找到后不要过去打扰他耍,就站在不远处,站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受风吹日晒雨淋着最好,你便无声注视着他,
等他看见你在看着他耍时,他不知你站了多久、又看了他多久,自然满心忐忑愧疚跟你回家,你切莫责备,反而要亲切问他渴否饿否累否,这般情况下,你越关心他,则他越愧疚不安,如此反复几回后,等着吧,以后他保管听你话,不会再乱跑,因为他拿不准你何时会出现在哪个地方盯着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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