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灰霾变得不像霾,像一场没落尽的雪。
她垂下眼看柔软的黑色裙摆,暗色绣纹她认不出来是什么名,好像花枝淡淡交缠。
“要什么妆容呢?化妆机有基础模型,很快就好。”
“不……我不要,谢谢。”
“真的不要吗?”
“不……”
“可是有人在等你约会。女孩子不能这么失礼哦。”
“什么?”
“那位男士等你好久了。”
导购含笑指她身后,“他穿的那件袍袖,是你这个款的男版。”
银荔不明所以地转身,目光越过层层罗列高低摆放的衣物。
大雪压青松,被初生的日光悠悠晒融了,一点一点滑下枝头。等覆盖的大雪一扫而空,被压弯的脊背才能慢慢挺起来,伤痕累累又愧疚地面对渺茫的曙光。
那棵人肩膀下沉,等满身积雪从身上拂去,等啊,等啊,檐上飞雪,千重压身,越积越多。眼皮勉强撑开淤积的情绪。藏在暗处,灯光照不亮他,只有长长的影子努力爬过来。
如果她不看过去,那个影子可能永远也爬不到她脚下。
银荔读不懂那在阴暗的角落里微微发亮的眼神。阳光费力推开阴云,阴云又不眠不休过境,大雨欲下又阻,阳光和阴云的游戏来回不疲。
她想她好歹是学精明了一点,这次勉强先下嘴为强:“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不可具象的霜雪笼罩着他,每向她走近一步,凝实一分。
厚重的影子终于爬到她脚下,在头顶温润发亮的灯光下,迭在她缩小的影子上。
“我从来梦不到你。反而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如同梦呓,郎定河小小声地对她说毫不相干的话。
无关人员知情知趣地退开,他已经下意识打开军用空间屏蔽仪把在她身边的这一圈空间独占。连她呼吸的空气都要围起来,让他占据多一些。
每一个重逢都难以预料,银荔总是武装不好心情。
他像一堵墙在她面前挡去光,她只能在半明半暗里苦涩地说出一句:“你……还好吗?”
有路停峥做的那些事情,她知道他过得不好。
她甚至不敢看到他。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再见故人,真正到这时又发现,原来嘴太笨,说不出准备好的轻松的台词。
郎定河站在不打光的角落里看了她很久。他的嗅器依然卓绝非凡,大范围搜索下精准定位那串对他来说无法形容的,夜夜枕床边,日日不相见的气息。只是他的情感没能同步跟上汹汹的脚步,自顾自躲在回忆里任一个自责的角落。
他过去想要保护的小姑娘,气息没有变,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有人从天空中蛮横折了她的翅膀,令她单薄清减更胜往昔。骨头沥出了几两血肉,才轻得像一阵风?再华美的衣服、再贵重的装饰都压不住一阵轻盈欲走的风。他抓得住翅膀,却也抓不住风。
他宁愿这相逢是在梦中,她漂亮、丰盈、过得幸福完满。哪怕没有他。
只要镜中人不是那样的萧索。萧索得他胸口阵阵抽痛。
他亏欠了她。
这个世界也趁着他不在,心狠地欺负了他的小姑娘。
“我在这里。”
颤抖的。
郎定河张开双手,平复了压抑的心情,重新可靠地、沉着地说:“我在这里。”
银荔懵懂地仰头看他。
日照金山的光辉流转明灭。
长臂一伸,把她拥进怀里。
大力的、沉重的、紧密的。手臂箍紧她的后背,下颚扎入她的锁骨,弓身顶进她怀里,也把她塞到自己怀里,硬要和她严丝合缝,勒得她浑身有棱有角的骨头都硬生生疼了起来。
“我好想你。”
倾盆大雪终于密密麻麻落到她身上,淹得她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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