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萊恩往常總是暗地裡嫌他煩,現在卻意外地覺得安心。
斷臂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萊恩後知後覺地覺得疼,她吸了吸鼻子,終於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個夢,夢裡是她母親還沒死的時候,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十年。
萊恩對外只說她的母親病死了,從沒告訴別人,母親是被父親打死的。
大概是知道腹中的血脈無法從她的親生父親身上得到幸福,萊恩的母親懷孕之後離開了領主堡,靠著多年的積蓄在路利昂主城周邊的小鎮開了個小作坊,為老爺闊太們打打雜,勉強維持生活。
萊恩仍記得葛爾沙家族的衛兵來到小鎮的那天,那群身披盔甲的獸人用輕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和她的母親,明明同樣是混血,他們卻顯得高人一等。
「看來是個混血小姐,」她記得領隊的獸人這麼說,「回家吧,您的父親在等您。」
她們自然是不願的,萊恩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那樣生氣,她給了為首的獸人一個耳光,痛罵他們是龐西的走狗。
那群作威作福慣了的獸人又不肯讓旁的人拂了自己的面子,他們把女人拖到街上,當著萊恩的面,活生生打死了她。
而龐西對昔日女傭的死隻字未提。他不過失望地看了看萊恩,隨即便讓人給她在領主堡隨便安排個活計。
萊恩年紀尚小,獸人們又不待見混血,在路利昂,就算是領主的孩子,混血的處境也不算太好,萊恩三天兩頭被關禁閉,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幾乎忘了陽光是什麼樣子。
「哎,萊恩又在烤火了。」一個聲音笑道,萊恩睜開眼,發現是彭科,他們以前的同伴。
阿塞洛繆伸手把火堆往遠離她的地方撥了撥,火焰在他的操縱下跳動,乖順地偏移了過去。
「累了?這些天一直奔波,也該休息了,」倫塔撥了撥萊恩的髮絲,笑道,「這些天找個旅店住下吧。」
「萊恩小姐?」金髮的身影微笑起來,「地上涼,我織張藤床讓您休息好嗎?」
不遠處的巴納多和奎比拉正在吵架,當然,就同往常那樣,是巴納多單方面挨罵。
萊恩不知為何覺得溫暖,她閉上眼睛,又再睜開,眼前依然是一片赤紅,只不過這一次,那些人都消失了。
眼前不再晃動,萊恩緩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恍惚。
「醒了?其實可以再睡會兒,」巴納多盤腿坐在那兒,周圍被石塊圍成了一圈空地,火焰被隔在外頭,暫時的,「路被堵住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通。」
萊恩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斷臂已經被簡單包紮過,粗糙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巴納多之手。
巴納多長吁短嘆地,看上去倒也樂觀,閒在那兒容易亂想,竟是幫萊恩編起頭髮來。
萊恩安靜地坐在那兒,巴納多的手指把她的頭皮扯得有些疼,她抿唇,沒有出聲。
笨拙的手指照著記憶捻起髮絲,穿梭、纏繞、收緊,這一次,他編得還像點樣子。
「哎喲,芒戈那小子怎麼磨磨唧唧的?」巴納多滿意地彈了彈那根髮辮,又看了一眼頭頂,眼底閃過一抹憂慮,望向萊恩時,又換回了原先那副樂觀的樣子,「這麼長時間過去,倫塔他們應該在往回趕了,有伊斯維爾在,區區一場火,不過幾秒鐘的事。」
他拍了拍萊恩的腦瓜,年輕的獸人垂下眼睛,她肩上的外套比她的身形大了不少,若不是她用尚且完好的那隻手攥著,險些滑落下去。
火勢卻沒像巴納多希望的那樣逐漸小下去,直到上方的屋頂開始坍塌,巴納多面色凝重,把萊恩護進了懷裡。
這麼長時間下去,兩人都已經感覺呼吸困難,萊恩眨了眨眼,覺得眼前視線逐漸模糊。
「我不要回地牢去……」她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意識不清地喃喃,「那裡太冷了。」
「好好,不去不去,」巴納多下意識道,這時候竟也還想著安慰她,「不怕,他們會來的。」
懷裡的身形逐漸膨脹,巴納多混沌的腦子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是萊恩再次變成了獸形。
她盡力伸展開四肢,覆蓋住下方的巴納多,堪稱瘦弱的脊背擋住了墜落的、燃燒著的房梁。
「嗯,」她應道,「我相信你們。」
火場之外,尤盧撒站在人群最後,眉頭越擰越緊。
「他倆還沒出來?」芒戈急匆匆地帶著一群身披法師袍的人來了,他們看上去都是被臨時拉來的,個個睡眼惺忪,有幾個的帽子還戴反了。
「沒。」尤盧撒心不在焉地應道,他並不喜歡火,這一番下來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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