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在哪兒都是幹活,我就在那兒待了幾年, 不過後來我發現, 那地方偶爾會有人失蹤。」
尤盧撒打了個哈欠, 問:「聽說神域也有這種罰人的方式,你們那兒也有天使失蹤嗎?」
伊斯維爾正聽得出神,聞言他回過神,聲音不知怎地有些發苦:「……不,犯了罪的天使在服完役之後就會得到釋放。」
「是嗎, 我進去的時候,他們倒沒告訴我要待多久,」尤盧撒道, 「這日子還挺無聊的,我又擔心有一天失蹤的會不會是我,就找了個機會跑了。」
「那地方離我先前告訴你的那個山洞挺近的, 後面又有追兵,我誤打誤撞地就進了這地方,之後就再也沒出去過。」
尤盧撒不過幾分鐘就說完了自己短短的前半生,他眨了眨眼,又抓過酒碗喝了一口。
大概我真的是醉了。尤盧撒想。
換做平時,他不會和迪斯說這些,儘管他沒有在外界生活過太久,尤盧撒也知道,自己的過去並不光彩。
或許迪斯聽了會不舒服,這不是個好的話題。尤盧撒想。
他想轉而問問迪斯他的過去怎麼樣,但對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問他:「疼嗎?」
尤盧撒一愣:「什麼?」
「在你渡過那條來到終末裂谷的河時,你疼嗎?」伊斯維爾問。
那條河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取人性命,在此之前,伊斯維爾從沒想過尤盧撒居然會是從那兒來的。
伊斯維爾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感覺有些微妙,他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伊斯維爾沉吟片刻,意識到那或許就是常人所說的同情。
但這又很奇怪,若是他同情尤盧撒,那就應該同樣同情這世界上的其他無數人,畢竟苦難並不獨屬於尤盧撒一人。
伊斯維爾有太多走投無路的信徒,這世間沒有什麼是特殊的,寒來暑往,世代輪迴,每顆靈魂都有各自的願望,伊斯維爾沒法滿足所有人,也沒法同情所有人,對他來說,一切行為都是履行職責的一環。
他是世界的旁觀者,而尤盧撒是其中極小的一滴。
伊斯維爾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同情尤盧撒,卻不同情這個世界。
他只是覺得,隻身渡過那樣一條河,應該是很疼的。
「……還好,」尤盧撒想了想,回答,「可能不怎麼疼。我沒太多印象了。」
他沉默著,看伊斯維爾又喝下小半碗酒,面不改色地,似乎這只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清水。
尤盧撒忽然覺得因為一口酒就抱怨的自己很丟人,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碗加滿了,咕嘟咕嘟整碗灌了下去。
當他再抬頭時,發現伊斯維爾正捧著還剩一小口酒的碗出神。
比他喝得快。尤盧撒的尾巴在身後拍了拍,隨口問:「那你呢?」
伊斯維爾一怔:「我?」
也是,方才尤盧撒先說了,那伊斯維爾不說似乎不大公平。
可話要說出口,伊斯維爾卻又猶豫了。
尤盧撒見伊斯維爾半天沒開口,又舀了一碗酒,道:「你不說也沒關係。你們天使壽命這麼久,真要說起來,說不定得講個一晚上呢。」
他活得不長,人生中的一大半時間都在這條縫隙里度過,沒什麼好瞞的。
尤盧撒叉起一塊肉吃起來,尾巴在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拍。
他的動作並不優雅,甚至可以說沒有絲毫禮儀可言,但伊斯維爾就是看著他,從微翹的發梢,細而濃的眉毛,再到亮晶晶的綠眼睛,連自己用餐都忘了。
這一頓飯很快過去,尤盧撒吃得很飽,他靠在樹下,抬頭望向樹林之上的天空。
今晚是少見的寧靜之夜,天空是與外界相似的藍黑色,一輪坑坑窪窪的月亮從天邊飛過來,越飛越近,幾乎就在他們頭頂。
伊斯維爾靠在尤盧撒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上去,那並不是月亮,而像是一群尾羽會發光的鳥類,它們聚集在一起,朝著森林的另一邊飛過去。
身旁一空,伊斯維爾抬頭望去,卻發現是尤盧撒三兩下爬上了樹,蹲在枝頭看那群飛來的鳥。
「漂亮嗎?」尤盧撒問伊斯維爾。
這酒的後勁很足,伊斯維爾擔心他摔著,站起身勸道:「漂亮,你先下來好嗎?」
尤盧撒似乎沒聽見伊斯維爾的後一句話,他笑了一聲,道:「那我給你摘下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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