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挠挠头不说话。
“我也是呢,”温西当他是默认了,撑着一把小雨伞往他身边靠近两步,“可是我不认识路,你知道麓山岭怎么走吗?”
程肆问她:“你去麓山岭做什么?”
冬季的雨稀稀疏疏,冷风吹得两个小孩瑟瑟发抖。
温西跑出来时将东西准备得十分齐全,不止拿了雨伞,还戴着厚厚长长的围巾,程肆脖子却光着。
她发现了,于是把围巾摘下来,一截自己戴着,一截围在了程肆的脖子上,伞也往他那边移了一半。
做完这件事,她才难过地说:“我去找妈妈。”
程肆身体感觉暖和了,心却因为温西这句话猛地一跳。
“姐姐说妈妈离开我们了,可她又不告诉我妈妈到底去了哪儿,哼,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自己打听到了,妈妈被那群坏人送去了麓山岭!”
温西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却装出大人的模样,从鼓鼓的书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和一块进口巧克力,一股脑地塞给他:“我把这些都给你,你能不能带我去麓山岭找妈妈?”
程肆早已明白死亡的含义,是以十分犹豫该不该告诉温西真相。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忍心拆穿,只点头说了声好,把现金重新装回她的背包,要了巧克力,却剥开包装递给了她吃。
温西眼神霎时变得警惕:“你真的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吗?”
程肆拿巧克力的手僵硬在半空,不懂她怎么忽然变换了态度。
温西再次防备地盯着他,像背课文一样,振振有词地解释:“找人帮忙要给予报酬,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帮别人,所有的不求回报都是别有用心,不能随便相信——这种话我在家里都听过好多好多遍了,你不要钱,也不要巧克力,是不是因为其实你是很坏的小朋友?”
“我、我……”程肆嘴笨,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温西顿时不再说话。
安静了会儿,伸手去扯他脖子上的围巾。
程肆有点慌了,下意识抬手按住,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坏不坏,我想要别的。”
他不要钱,也不要巧克力,是因为他想要别的,想要和温西做朋友。
他也不知道拥有这种念头,算不算很坏的小朋友。
温西眼睛狐疑地转了一圈,吸了吸鼻子,问他:“你要什么?”
程肆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犹豫了下,在冬夜的风穿过树叶的窸窣声里,问她要了一个拥抱,拥抱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温家附近这片别墅的治安很好,两个小孩在夜色中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到其他人。
程肆牢牢牵着温西的手,带她去坐公交车。
温西是第一次坐,特别新奇,不断地问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程肆把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知识都告诉她了。
不过公交车司机很快发现了异样,问他们家长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程肆还没来得及阻止,温西像平常吩咐家里司机那样说了“麓山岭”三个字,公交车司机脸色微变,被吓了一大跳,立刻踩了刹车。
麓山岭——南江寸土寸金的坟场。
公交车司机很快报了警,警察将他们带到了警察局,通知了家人来接他们。
他们短暂的互相为伴的城市旅途就这样被迫结束。
温簌来得很快,了解情况后,先是对他说了声谢谢,又和警察确认来接他的亲戚在路上了,而后才要带温西走,不过温西并不愿意回去,依旧坚持要去麓山岭找妈妈。
似乎被她的偏执气到,温簌和她对峙半天,眼里有心疼不忍,但也许是温家人特有的心如坚石,敢于直面鲜血,温簌居然红着眼睛同意了:“好,我带你去,你不要后悔就是。”
温西在警察局和程肆告别,快要上车时,她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摘下围巾留给他:“我去找妈妈了,你也快回家吧。”
程肆攥着围巾,往前一步追上去:“围巾我要怎么还你?”
温西打开车窗,对他说不用还了,程肆问为什么。
女孩子白皙无暇的皮肤被冷空气冻得微微发红,朝他粲然一笑,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漂亮的眼睛干净剔透,里面闪过一丝恶劣和狡黠。
“因为不想让你忘记我。”
车子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她挥着手,重复了一遍:“我叫温西,你不可以忘记我哦。”
说着这样的话,却连他的名字也不问。
让他不要忘记,却在长大后和他对面不识。
实在是很可恶了。
好在程肆很会为她找借口,他猜测也许是那晚在麓山岭直面妈妈冰冷的墓碑太过痛苦,所以连和他走过的这一段路一并忘了。
那天以后,温西很久没回过温家,等她再回来时,温家同时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还带来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在温西忘记他的头两年,程肆一直听话地呆在那个房间里,呆在那条界限的另一端,没了夜色的遮掩,他的贫穷和窘迫无法支撑他走到她面前,毕竟在她从小遵从的真理里,所有的不求回报都是别有用心,而他不想从一开始就被看轻。
谁知后来温簌和温西的父亲相继出事,温家在一夕之间大变天。
所有在温家做事的人都胆战心惊,程肆父母几番商议后,决定用多年积蓄在南江买一套房子,这样的话他也不必总是寄人篱下。
之后程肆便不怎么去温家了,长大了也不能总和父母住一起,偶尔去给父母送东西,也基本上见不到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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