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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也許是讀出了她話語中隱含的強硬和點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和子鄴, 已經變成了一個死結。

他們之間沒有誤會,有的只是立場之爭,除非一方擊敗另外一方……一方徹底殺死另外一方,否則爭鬥就無法停止。

她沒有辦法再狠下心來去殺子鄴, 然而子鄴一開始就想殺了她。即便如此,白皎也無法去指責他, 因為這錯誤是她一手造就。

「如果我贏了,那孩子是會像我一樣蟄伏起來領導人類反抗,還是會為大燕殉葬?」白皎說出了這個問題。

宋王面色複雜,「這恐怕取決於你的想法。」

「等你推倒天柱之後,你要殺掉全部的人類嗎?如果你毀滅全部的人族,滅殺人族復起的希望,子鄴除了自殺之外別無活路。」

如果白皎失去了復起大業的希望,整隻妖就會轟然倒塌,否定大業,就將她的全部過往連同靈魂意志都一同否定了。

對於子鄴來說也是如此。

他們不愧是母子,是那麼相像,可是能說子鄴冷心冷情狠心太過嗎?恐怕不能,他甚至能談得上是一個充滿大愛的人。而子鄴的全部性格特徵在白皎身上都有體現。

他是立場更堅定的白皎,因為他從小就被作為儲君培養,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白皎卻是在動盪和欺辱中長大,她自出生起就在與自己作鬥爭,直到現在,她還是在與自己鬥爭。

「我是妖,所以我要對抗人。」

這樣的想法已經行不通了。

「人族已經變成了我的敵人,所以我只能繼續對抗人。」

這或許才是她所面臨的現狀?

「我的一生都活在欺辱與壓迫之中。」白皎喃喃,「天柱對於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自由?」

不,好像不全是那樣。

它已經成了她意志和靈魂中的一個象徵符號。

好像推倒了天柱,就代表她已經真正成長了,有能力掌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可以將過往所受的屈辱踩在腳下了。

為了整個妖族?為了自由的意志?或許都有一些,但並非本質,因為她的自我逃避,她始終沒有看清本質。現在,她似乎已經看清了。

她只是想要贏得一場勝利。

這場勝利,被施加了名為「大業」或「為了全體妖族」的大義。

但是白皎本質上就是想要一場勝利,她要用這場勝利洗刷過往的失敗和恥辱,證明自己已經不再無能懦弱,面對強權只能抱頭鼠竄。

她想贏,真的想贏,她想要證明自己可以贏。

原來她只是想要贏一次而已。

為了這場勝利,她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淚水潸然而下,如同靜默流淌的河流,流入了黑色鱗片的縫隙中。

「如果我贏了,我會殺光人類。」眼淚在鱗片的縫隙中結了冰,白皎眼中的情緒也好像凍結了,「如果子鄴選擇為人族殉葬,我不會阻攔他,如果他歸順我,承認自己的失敗,我依然會留下他。倘若最後是我敗了,我希望是他殺死我……」

宋王心臟狠狠一顫,「我明白了。」

這次白皎選擇殺光人類,已經不是出於對人類的仇恨。仇恨是被塑造出來的,是被無數藉口給堆砌出來的,她真的恨人類嗎?她對自己無能的恨意,遠超對人類的恨意。她恨人族的個體,而不再蔑視人族的整體。

殺光人族只是基於絕對理性的判斷,是為了避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為了滅殺這綿延幾千年的仇恨。

如果世上只剩下妖,那麼這仇恨也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妖和妖的對立與仇恨。

子鄴選了人,她選了妖,誰都回不了頭。

「如果那一天到來,你要給我一個承諾。」宋王道。

「放心吧,我不會殺宋兆雪。」白皎道。

她終究沒有那麼無情。

宋王離開白皎所在的大殿時,白皎對她說:「把柳懷信叫來。」

她勸她再休息一會兒,可是白皎沒有聽。

柳懷信就住在王宮裡,宋王給他安排了一個身份,又給他準備了一張人皮面具隱藏身份,並依照白皎的交代,沒有給對方安排任何職務,只把他當做可以隨時請教的幕僚。

事實證明柳懷信確實有幾把刷子,宋國境內的徵兵政令出了一點點小小的問題,民間有村落宗族抗拒徵兵,柳懷信三言兩語就出了個陰招把事情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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