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種精雕細琢的地圖模型用來從事農事記錄,固然對他來說此前難免有些暴殄天物的意思。
但若真能靠著此物將樂平的一草一木記錄於此,活一縣之地,又何來浪費一說。
他更是眼見喬琰望著眼前的地形模型,露出了個會心的笑容。
「我想將這楮皮衣服定價為二十錢。」喬琰撐著台面端詳著面前一片紅紅綠綠的標註,忽然開口說道,「以并州物價,一件最廉價的麻衣約莫百錢,倘若一戶五口,五件楮皮衣,正是一件麻衣的價錢。」
「如今秋收已過,以各家的余錢,出一件新衣的錢總是拿得出來的,喬侯所估計的不差。」戲志才回道。
戲志才發覺喬琰這人著實很有意思。
她顯然始終在保持一種狀態——既給縣民讓利,又絕不願意讓他們覺得她能將諸事都給解決,更會無償供給所有的東西。
但這遠比施恩要有更加潛移默化的影響。
也更像是一種特殊的交易構架。
在這種構架之中,他們並不只是單純地交錢買衣服而已,更像是交出少量的金錢就可以在喬琰治下得到活命的機會。
以戲志才的眼力足以看得出來,倘若這種信任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後,已經形成了習慣的縣民,必定會選擇適應喬琰的交易體系。
又或者說,這種交錢買命,換一種說法,也等同於因自己身處於這片領地上而向喬琰交稅。
而這種意義上的交稅,和原本因「喬琰乃是大漢敕封於此地的縣侯」向她交稅,絕非是一個意思。
他心中思緒轉圜,深覺喬琰在定價上有些自己的門道,卻也只是繼續問道:「那麼以喬侯所見,黑山賊又當如何處置?」
「邊郡傭工,在僱主管食住的情況下,一月給出的工錢是300錢,如今他們的情況也差不離便是如此,但若真按照這個價錢,我是給不出來的。」喬琰非常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目前還是個窮鬼的事實。
即便真按照一件楮皮衣二十錢來定價,以樂平一縣之地,她能收到手中的不過百萬錢而已,分攤到黑山賊勞工身上只有百錢有餘,這顯然並不符合市場價。
「但是我還包了他們的衣衫、包了取暖的柴火。」喬琰繼續說道:「再加上,他們的吃食也比尋常傭工要好得多,更兼有他們還算半個帶罪之身,便按三十錢一月好了,到如今也就是兩月有餘,尚在能承擔的範圍。」
「唯獨可以區別待遇些的,便是那提出於楮皮之間摻雜麻絮和提出用胡桃油軟化楮皮的兩人。」
「喬侯這是要立個典範。」戲志才拊掌而笑,「那麼我猜,她們還可恢復成良民身份,正入樂平縣的戶籍之中。」
漢代的戶籍制度下,要想遷移遷入某處,必須得到當地官員的許可,但樂平稍有些特殊。
喬琰這位縣侯是擁有名副其實的地方管控權力的,具體表現為程立這位樂平相聽從她的指令。
那麼也自然不難將搬遷戶籍的證明開具出來。
戲志才毫不懷疑,被她給予特殊對待的人會在這邀約之後留在此地。
樂平糧倉之內的庫存、喬琰的減稅決斷、以及此番對楮皮衣的研製,都無疑是對經歷過食不果腹境地的人具有極大吸引力的條件。
在這雖有起義平定,卻著實還像是個亂世的環境中,也顯得尤其可貴。
「不只是如此,以大漢律令,統一編輯戶籍的時間在八月。」喬琰將目光中那模型之上收了回來,偏過頭來看向了戲志才,「若是我以明年八月為期,以三千為限,先生以為如何?」
八月只從九千黑山賊中擇選三千編入戶籍……
只要她能繼續保持住樂平當下的狀態,那這三千戶籍就等於是放在黑山賊面前的誘餌,於原本的親和仁政之中又掀起了競爭的風潮。
這無疑提出了一種良性的競爭。
妙得很!
不過……
「我以為喬侯有一句話說錯了,」
戲志才攏了攏衣袖,忽然拱手朝著喬琰施了一禮說道:「樂平縣留出的並非三千戶籍的額度,得再少一戶。」
他這話一處,喬琰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縷驚喜之色。
三千少一戶!
這少的是哪一戶,好像沒有第二個答案。
此前戲志才雖然替她出了那算計三郡太守之策,也默認了在隨後替她一道商定送往洛陽的那封奏表之中該當以何種方式表述,但他從頭到尾只說了獻策,而並未說過會在此地留下。
但此刻他所說的這句入籍樂平,無疑要比他願意在此地任職,還要表現出了明確的歸屬感。
固然這種入籍並不代表著,往後他在與人問好的時候就要對自己自稱為是什麼樂平戲志才,而他能做出這種決斷也和他孑然一身、並無多少鄉黨牽連有一定的關係。
但這一決定中的潛台詞,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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