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成為刺史的人選都很「年輕」——針對官場沉浮經歷而言。
比如說王允,他才被舉薦為三公府侍御史不久,也才於黃巾之亂的平定中得到了升遷的機會,比如說黃琬,他此前因受黨錮之禍的影響,不能入朝為官,才於去歲被楊賜舉薦上來。
喬琰將這幾個名字列在一處,不難看出劉宏在此舉之中的用意。
陳溫,張懿,王允,黃琬這四位刺史,是天子對世家和士人的妥協,皇甫嵩以及兩位宗室出任州牧,則是天子對於地方權力的收攏——
前提是那兩位宗室能保持對於漢室的忠誠,如他們在爭取到這個位置的時候與劉宏表態的那樣,當真只是為了大漢更快速平定地方而手握州牧大權,並不是到任之後便割據一方。
「天子之聰穎毋庸置疑,但民難當頭,不思先休養民生,先思權力制衡……」程立被喬琰專門請來問詢對待張懿態度的時候,眼見這位年輕的縣侯臨窗而立,在他所能看到的半邊側臉之上,面色中的深遠沉吟之色一覽無餘。
「此非救國之道。」
程立早知道喬琰並非池中之物,若非如此也不會跟隨她前來樂平,擔任這樂平相的位置,但在聽到她下達的這個判斷之時,還是不免被她的膽大評說給嚇了一跳。
可喬琰在先前的交代眾人先各司其職的會議上不曾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在跟他私底下的討論中涉及到這樣危險且敏感的話題,很難不讓程立感覺到喬琰對他的重視和信賴的態度。
這份倚重也無疑讓他更為確定,他如今必不會改變要留在此地協助她治理了樂平的決定。
當然,促使他心中篤定於這個決斷的,也或許還有她於言談之間隱約表現出的幾分野望。
不過這種東西彼此之間有個數也就差不多了,並不必在交談之間點明。
他只是說道:「君侯此前於洛陽上書州牧制度之害,也曾將其面陳天子言說,彼時歸來就已對州牧必行心中有數,現下也不過是應時而起而已。」
「我自然知道,不過是覺得值此動盪之時又添新亂,難免令人唏噓。」
喬琰又旋即話鋒一轉,「罷了,不提此事了,州牧也好刺史也罷,都不是我等能置喙之事。還是說說那位新刺史吧,以仲德先生覺得,那位新到任的刺史可會對我們在樂平的行動造成影響?」
程立此前在堂上便已對此事有所思考,並未猶豫便回道:「不論張懿是何種人物,有一點不會變,起碼一年之內,他不會將手伸到樂平來。」
「刺史的監察彈劾權限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建立在被彈劾之人無力上達天聽的基礎上,然喬侯才向京中獻禮,我這樂平相又是仰賴喬侯上書得來,彼此乃是利益一體。至於其後如何——」
程立言行持重,此時的表現也不難讓人心中安定,「我等還有一年的時間去觀望此人言行。因楮皮衣與英雄酒,晉陽治所兩大世家對樂平皆維繫著合作拉攏的關係,也尚有盟友可依,一年之內更可與之鞏固,君侯不必憂心。」
喬琰回道:「那便得多勞仲德先生費心了。」
對謀士而言,這種費心又能算是什麼。
何況此時比起將要到任的刺史張懿,因并州之外五州大疫,這樂平縣內的防患於未然更才是要緊事。
大疫不是說著玩的。
好在如今這個時代下沒有那麼多往來拜訪旅遊的事情,樂平又畢竟是山中小地而已,可算處於相對獨立的環境裡。
加上十二月間喬琰對縣民指派的清掃整頓一事,因當先完成的兩千戶可到縣衙領取兩斤食鹽,而成為了縣民競相來做之事,這所謂的進一步防範倒也不是太難完成之事。
縣城之中環境打理整頓的效果,他們並非毫無感覺。
但戲志才就有些倒霉了,他雖然被喬琰逮著食補了那麼幾個月,架不住他的身體底子就在這裡,正月的月底他稍有些鬆懈便因風寒而病倒了,成為了喬琰在這個月發布的隔離條例中的第一個實踐對象。
原本六日之內有兩日的飲酒都被她給毫不猶豫地剋扣了。
戲志才一邊喝著從窗外送進來的薯蕷排骨湯,一邊給好友寫信自己大約要一月不見酒味的「慘澹」人生,絲毫不顧及自己這種行為很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炫耀態度。
但他畢竟只是風寒而非大疫,在確認他已經活蹦亂跳之後,又被放了出來。
只是還不等他有心情飲酒,就被喬琰告知了個尤其驚人的消息。
中平二年二月己酉日,洛陽南宮大火,火勢半月才徹底熄滅。()
這場火中損毀最為嚴重的正是劉宏所居住的玉堂殿。
但或許是因為連年的災情早已經讓這位帝王變得有些麻木,也或許是因為漢末的種種天文發現,即便沒有喬琰在彼時那場辯論中所說,也讓他不那麼在意天人感應之說,總之這場大火併未讓他在心中生出什麼警醒之心,反而在火災平復之後下達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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