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元皓先生的想法是,與其繼續在長安探尋此事,還不如回到更本質一點的情況。當年在并州生產樂平侯紙的人手,有不少未必還在原本的崗位上,近來會去和他們接觸的應當不在少數,父親不妨也從中得到些東西。」
「不過……元皓先生希望父親不要本末倒置。紙張只是用於記錄的載體,在此時不會起到從根本上扭轉戰局的影響力,若真需要大批量的用紙,便來并州採購最便宜的那種新紙就是。比起關注紙張,先生希望父親更關注這些用紙張記錄的訊息。」
袁熙旋即從原本的衣衫夾層中取出了另外的幾樣東西。
袁紹見麾下的眾位謀士都因為那三種新紙的緣故,又朝前走出了幾步,便示意袁熙將這些書遞交給了沮授幾人。
袁熙指了指沮授手中的這本書,說道:「這是元皓先生在潛入并州生產農具的地方所看到的并州糧食增產之法,只缺了肥料的製作而已。」
一聽增產二字,別說是袁紹,就連向來穩重的沮授,都很難不在此時露出了幾分驚喜之色。
他也連忙將手中的書翻了開來。
如果說,他們先前還覺得并州屢屢進行的紙張改良對他們來說是個噩耗,那麼在此時,這卻是個十足的好事。
若沒有這樣的消息承載渠道,袁熙要想將這樣的消息帶回冀州,要麼需要十數卷的竹簡,要麼需要十數張絹帛,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像是他現在所用的方式一樣帶回方便,且不易被人察覺。
可袁紹看到沮授的表情在翻閱了幾頁後,從原本的驚喜逐漸回歸到了凝重,直到最後變成了一種無聲的沉重。
當沮授粗略地將這本書翻到最後一頁後,他忽然長嘆了一口氣,給出了一個讓袁紹絕沒有想到的回覆,「明公,這本書中的內容……我們用不得。」
袁紹連忙問道:「這是為何?莫非其中有詐?」
「不,恰恰相反,這其中記載的耕作之法都很有一套邏輯,能確保將每一塊田地的效益發揮到最高。我相信元皓會將此物託了顯奕的手送到我們的面前,必定是見過實踐和理論相互映照的。」
沮授說到這裡的時候朝著袁熙看了一眼,袁熙下意識地回道:「不只是元皓先生,我也看到過。」
郭嘉帶著袁熙在長安四周走動所見,恰好給了他在此時為沮授和田豐作證的底氣。
但他的這個回答非但沒有讓他給出的這本農業典籍變得難能可貴起來,反而讓沮授更加確認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
沮授苦笑道:「明公,并州能依靠著這套耕作之法到今天這樣驚人的畝產,是因為他們從并州到涼州再到司隸,其中已經有了一段五年以上重塑規則和發展秩序的過程。您告訴我,若是您要推行此道,該當如何做?」
袁紹遲疑了一瞬,方才回道:「讓天子下達規範耕作的指令?」
這話他自己說出口的時候都有點後悔了,只因他很快意識到,劉辯作為天子更大的作用,是以天子詔書所代表的正統性,讓他可以團聚起一批朝臣,讓兗州、徐州、幽州這些地方聽從於鄴城的指令,卻並不代表著,當這位天子所提出來的東西從政令變成耕作之法的時候,治下的黔首也要遵從於此。
袁紹也沒有像喬琰這樣,通過歷年的擴張,形成在民事上累積的威望,也沒有形成軍屯和民屯之間交替的田地格局,這就導致了——
哪怕他手中忽然得到了這樣一本實踐證實其有效的農業「神書」,這也是一塊送到了嘴邊都沒法直接啃食下去的肉。
他不能,或者說沒有條件這樣做!
若他貿然將其推廣到冀州青州境內的所有地界,他要如何來解釋自己所提出的舉措確實能增產呢?
告訴他們,在被稱呼為偽朝的長安朝廷治下,正在恪守執行的就是這樣的條令,在這些舉措和特殊田肥的幫助下,他們的畝產已經可以達到我們的三倍了,所以我們要向對方學習?
袁紹若是真這樣說的話,跟在替喬琰宣傳名聲有什麼區別!
甚至於,這也會是對他聲望的進一步打擊。
民眾之中必然會有人要問,既然如此,他袁紹為何沒能和喬琰一樣早早想出這些利民之法?
算起來他的年紀還是喬琰的兩倍有餘,居然會比對面在長遠謀劃上差了這麼多,還真是有夠丟臉的。
沮授已從袁紹的神情上看出他做出了決斷,便沒說什麼勸阻之言,只道:「我們還是太小看喬并州了,她在并州早年間的戰績把她這些打基礎的手段都給遮蓋了過去,導致我們現在要追,只能從中有選擇的追。這本書也不算全無作用,其中有些耕作的農具和應對蟲害的藥物,我們還是可以儘快製作起來的。」
袁紹點了點頭。
明明該當是喜獲至寶的場面,卻因為這齣分析讓他的心情一路沉重了下去。
縱然有沮授最後的那句安慰,他也根本沒法開心起來。
或許唯獨讓他有些慶幸的是,這本書是先被交到沮授手中的,若是先到了他的手裡,他先有了個蓋棺定論的評價,再由沮授提出駁斥,那他的臉面也就更不好看了。
喬琰……這都要怪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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