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還始終頂著為大漢收復失地的名號,也並不能改變這一點。
但他能做的也不過是一條條批准喬琰提出的敕封請求,讓整個朝堂機器因為天子的存在繼續運轉下去,以免讓長安治下的各州民眾重新回到原本水深火熱的境地中。
然而在此刻,這個早已被他打上獵人標籤的發號施令者,竟忽然像是個標準的臣子一般在朝堂上自行請罪。
也讓劉虞無端地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不真實感。
或許是因為從揚州回返後幾乎未有停歇的連軸轉,加上從洛陽趕路回長安的急行軍,在喬琰的臉上還透著幾分疲憊之色,越發讓這突如其來的請罪顯得無比真誠。
劉虞下意識地就想要伸手出去扶人,卻又陡然反應過來他所處的這個位置並不容許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而喬琰已在此時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
「數日前的虎牢關之會,曹孟德質疑我有效法淮陰侯意圖稱王之心。在他的指摘之詞裡,我於局勢評判自行其是,發兵調將不告天子,居處洛陽收攏流民,縱無謀逆之心也有謀逆之實。臣連夜思量,忖度半年間舉止,確有不妥之處,故而——特來向陛下請罪。」
喬琰這話一出,眾臣頓時面面相覷。
在這一句「縱無謀逆之心也有謀逆之實」的話前,在場眾人何止是不敢小聲言說,甚至都像是一個個木樁一般被定格在了原地。
這話,也是能隨便說出來的嗎?
長安的朝臣除卻當年為保劉協安危而在董卓手下臥薪嘗膽的幾位,幾乎都是在劉虞被喬琰從幽州接回來後才來到此地任職的,從能力、地位到資歷都在喬琰之下,就算有對喬琰的一些舉動懷有微詞的,在沒到王允、淳于嘉等人這般和她正面衝突地步的情況下,絕不會將其在她的面前直白說出來。
可誰也沒料到,這個言論居然會從她本人的口中說出。
謀逆不是小事!
自己先一步承認的也不會是!
也就是皇甫嵩這位太尉和喬琰的交情不淺,又在這長安朝堂上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才敢在此時出聲喝止道:「燁舒!這話不是隨便說的。」
劉虞也被喬琰這神來一筆給打懵了。
在她這話中的坦蕩面前,他甚至要覺得,自己先前對她做出的揣測,簡直是對她的不當指摘。
而她已抬手示意皇甫嵩且先不必開口,便順著這自省之說接著說了下去。
「承蒙陛下信賴,徐州揚州有變後的官職委任,並未派遣朝中官吏前來實地走訪探查,再由尚書台做出決斷,便已先行批覆准允。人人都道我有識人之明,然此為陛下信託於臣子之舉,實非我選賢舉能之功,不該憑此自傲。」
「自我抵洛陽以來,遍覽二月間造冊信息,深覺此地官吏不足,當先反應竟非上報尚書台,由陛下在長安決定填補官吏人選,而是意圖將右扶風直接調度至弘農郡內接任。」
「洛陽與長安同屬司隸,卻先有獨/裁之想,後有上有天子之念,此非臣子所為。若非曹孟德指摘,幾乎令我再犯大錯。」
「此為其一。」
真是好一個此為其一!
說句實話,在喬琰將此事剖開在這長安朝堂上之前,倘若她直接說自己想要將衛覬從右扶風的位置調度到弘農郡去,甚至不會有人覺得其中有何不妥。
就連先前聽到過喬琰有這等想法的荀彧都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
但在喬琰將這等決斷官職的僭越之行披露在朝堂上的那一刻,眾人卻陡然意識到,在這數年間大司馬的積威和權柄居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讓他們都本能地覺得,這本就是大司馬的決策範圍。
然當真如此嗎?
大司馬確實有著凌駕於三公的權柄,甚至可以同時執掌軍政兩方的大權,可喬琰不是「王鳳專權,五侯當朝」時期的王鳳、王莽等人,劉虞也不是沉湎酒色荒廢政事的漢成帝。
出現這樣的越權如尋常的舉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是一種完全扭曲的朝堂生態。
促成此種局面的其中一位「元兇」已經在此請罪,放任此種局勢出現的劉虞和其餘朝臣都只覺自己的腦袋像是在突如其來之間遭到了一記重錘。
還未等劉虞接話,喬琰已接著說了下去。
「軍事行動為求保密,奉行兵貴神速之道,確可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自行決斷。然天下相爭,兵戈之利實為要害。此事可瞞於敵,不可瞞於君上。」
「去歲遼東之戰,海船上裝有拍竿利器,改良鉤爪木橋,便並未對長安城中有所交代。神臂弓營始終未曾向天子匯報其連弩裝備,便已投身幽州戰場,用以威懾冀州。而今又有一雷火之器用於揚州震懾愚民,根除其中宣揚神仙道教之人,依然對陛下隱瞞……實為臣之大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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