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的事情,容今瑤不想他為難,葉歡意的事情同理。
容聿珩漸漸沉默下來。
悲痛過後有人會陷入沼澤,有人會絕處逢生。六妹妹已不同於幼時那般,她要比他想像得更堅韌。
她一直在柔軟地擁抱這個世界。
既然都過去了,那就沒必要再提起,容聿珩遲疑開口:「歡意宮我會叫人更名為昭寧宮……小六覺得如何?」
「不用改。」容今瑤沒有絲毫避諱,坦然地道,「它不只是個名字。」
容聿珩垂眸看著桌前的梅子酒,忽然笑了笑:「嗯,把酒言歡,意興滿懷,是個好寓意。」
待喝完梅子酒,兄妹二人又閒談了會兒,一眨眼,天暗了下來。
容聿珩本想留容今瑤在宮中過夜,順便讓御廚準備些妹妹愛吃的菜品,可容今瑤卻說,時辰不早了,她該回家了。
用詞是「回家」,不知怎麼,她腦海里一閃而過的竟是楚懿的面容,也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回府。
走出殿閣之前,身後傳來了一聲「小六」。
容今瑤腳步一頓,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皇宮。束縛太多,規矩太多,你要偽裝成乖巧、不爭不搶的模樣去應付虛情假意,那不是真正的快樂。」
「但大哥還是想告訴你。」容聿珩頓了頓,視線轉向這座巍峨宮殿,「這裡……」語氣帶著不可忽視的堅定,「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你的家。」
二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男人靜默站立,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像是無聲的守護者。
容今瑤神色怔然,片刻後,唇邊的梨渦綻放,「知道啦。」
第28章
容今瑤離開後,殿閣復又安靜下來,不時有稀疏的星影落在窗軒。
容聿珩坐回案前,指尖輕觸酒盞的邊緣,思緒遙遙回到了那年深冬。
他是大昭帝與孟皇后所出的嫡長子,自幼名師教導,被孟家、皇室、朝臣寄予厚望。年少時,他也曾對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有過敬仰之情,亦為了母后的殷切期許而勤奮努力。
後來他發現,錯了。
皇帝需要孟家的勢力,卻也忌憚孟家,而皇后為了扶植家族,亦需要一顆忠誠的棋子。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父皇最優秀的兒子。比起其他兄弟,母族勢力雄厚,朝中人氣頗高,有著獨立的思想和政見,或許這正是儲君所需的才能。
但無疑是危險的。
深冬,殿外的雪下得極大,簌簌落在肩頭。
「父皇敬我才名,也俱我才名;母后惜我血脈,卻也囚我血脈。」膝下是刺骨的寒雪,耳邊是冰冷的風聲,少年太子直視前方的人,振聲道:「父皇不該偏信三弟一人之言,不該以流言定罪,不該連問都不問、查都不查,便認定兒臣心懷不軌!」
皇帝立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冷冷地道:「你若不想做這個太子,朕也並非不可另擇他人。」
少年太子咬緊牙關,低垂的眉目儘是倔強,未有半點妥協之意。
皇帝揮袖轉身,「銳氣太重,再跪兩個時辰,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起身!」
寒風凜冽,雪花如針般扎進骨髓,寬大的玄衣上沾滿雪霜,容聿珩跪得雙膝發麻,胸口的寒意不斷蔓延。
皇家,哪裡有什麼兄友弟恭的和睦,又哪裡有純粹的親情呢?
君為天,臣為地,父子不過是血脈的名義,真正維繫的卻是權力的平衡。不過都是表面父子,實際君臣罷了。
容聿珩一瞬間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即便是他凍死在此,也不過嘆一句「命薄如紙」。還會有其他的皇子填補儲君的位置,朝臣依舊俯首稱臣。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被這嚴寒吞噬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容聿珩微微抬眼,視線模糊間只見一抹小小的身影正奔向他。
小姑娘被裹在湖藍色的襖子裡,白皙如玉的臉在寒風中透著一絲微紅。她頭上戴著一頂同色的暖帽,帽檐邊綴著柔軟的白狐毛,水靈靈的杏眼被寒風吹得帶淚,映著冬日的蒼藍天光,愈發溫潤可人。
她踩著鬆軟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皇……皇兄……」容今瑤氣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把揣在懷裡的暖爐塞進容聿珩手裡,「你是不是很冷?」
是葉貴妃的女兒,容聿珩自以為跟這個皇妹相處甚少,更沒想過她會出現在此,「誰……讓你來的?」
小姑娘道:「誰也沒讓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幾位皇兄皇姐里,只有太子哥哥未曾對她流露出或厭惡、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這個時候他一定很冷,很難過。
容聿珩聲音微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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