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明非也有如此八卦的時候,孟竹心下覺得好笑,卻也老實回答道:「沒什麼特別的關係,只是他在凡界歷練時意外認識的朋友罷了。」
除了這樣的關係,還能是什麼關係?
明非轉了轉茶杯,搖頭無聲地笑了笑,說起施允時,臉上的神情竟是柔和了幾分,「那孩子不是這樣的性子,他一定是極喜歡你的。」
對於明非下的這個結論,孟竹沉默了一瞬,片刻後,才道:「您誤會了。」
「是嗎?那你覺得施允怎麼樣?」
捏著刻刀的手指緊了緊,孟竹沒說話。
並不在意孟竹是否回答,明非繼續道:「那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悟性好,天賦又高,小時候啊,比那山上的猴子還要皮,成天沒個正形。」
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不一樣的施允,孟竹有些難以想像,施允小的時候會是那種模樣。
頑皮的、天真的、不諳世事的。
「聽您這麼說,一點也不像他。」
明非也笑了,道:「是啊,一點也不像他。」說著,明非的視線看向窗外,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的一段回憶中。
「我和他的父親,從前是很要好的朋友,自他父親去世以後,整個施氏便由他一個人來抗,仙洲的這些世家並不像你看起來那麼平和,敗落的世家在仙洲的處境,你根本無法想像。」
「那後來呢?」
「後來,他成長的速度比任何人都要快,收起了所有的情緒,有時候就連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不會撒嬌,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纏著我要這要那,想要什麼也從來不會說,我記得那時候他很喜歡一隻靈寵,長得雪白粉嫩的,也通人性,他之前日日帶在身邊,連睡覺都要抱著,結果又過了一段時間,那隻靈寵就死了。」
孟竹手指一頓,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刀柄,「為什麼?」
長嘆一聲,明非的臉上似有不忍,想起了那時候的畫面。
那一天,他同往日一樣去城主府給施允授課,一陣劇烈的嘔吐聲從書房傳來。
「你為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
明非的腳步頓時一停,他聽得出來,這是曲夫人的聲音。
他推開門,看到不過七歲的施允站在一地的狼藉中,滿臉通紅地流著眼淚。
「你這是做什麼?」明非下意識地將施允護在身後,「你又拿孩子出什麼氣?」
曲夫人抬起臉來看他,看起來一如既往地嫻靜美麗,可那雙眼睛卻黑沉沉地,她並沒理會明非的話,偏過頭看著施允。
「我告訴過你,上位者,絕對不能把自己的喜好暴露於人前,哪怕是一飯一食,一舉一動,都不能讓人看出你的偏好,讓人輕而易舉地猜出你的心思。」
「這在將來,都會成為你的弱點,被人拿捏的軟肋。」
施允的父親過世以後,曲夫人對施允的教育便越來越苛刻了,明非忍不住嘆氣:「你也沒必要……」
「沒必要?」曲夫人用力握住扶手的手指泛白,聲音也變得昂揚而尖利起來:「施允的父親,我的丈夫,他就是因此而死的!」
「我絕不能叫他重蹈覆轍。」曲夫人紅著眼眶,「絕不能。」
她伸出手將施允從明非身後拽了出來,用力扶著他的肩膀,細長的指甲都快要摳破衣料嵌進施允的皮肉中:「你記住,今天你能為了一隻區區的靈寵在這裡哭泣,以後,你就只會更加痛苦,施氏的榮辱皆繫於你一身,你絕不能讓我失望!」
是從那天起,施允就變得越來越沉默孤單了嗎?
人人看著他,覺得他要什麼有什麼,可偏偏他真想要什麼,又總有人告訴他,不行,不可以,不允許。
明非看著孟竹,因為這段時間的交情對她也起了幾分惜才的心思,口氣也溫和了幾分:「總之,這孩子性情彆扭,同他相處難免會有不愉快的地方,倒是你別委屈自己,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他珍視你,我想你說的話,他會聽。」
好半天,明非都沒有聽到孟竹的回答。
他說了一長串,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聽到沒?」
「真是可憐……」孟竹垂眼,輕聲道。
陽光透過窗格照在孟竹的臉上,光線中有塵絮飄飛的影子,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手指捏著石料換了個方向,刻刀隨著手腕翻轉,細碎的石屑撒下,抬手間,一滴血緩緩從孟竹的指尖垂落。
明非看著孟竹,剛想提醒她用力過重會受傷,卻看到她垂下的嘴角緩緩揚起了個不甚明顯的弧度,轉瞬即逝。
那一瞬間,就像角落裡的蜘蛛在陽光下織就一張無形的網,看不見的絲線捆綁著,有一種窒息般的沉悶。
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再抬眼時,孟竹臉上又是那副平靜的表情,禮貌又溫和:「不小心割傷了,明非長老,今天就先不打擾了。」
「哦……好……好。」明非如夢初醒般,目送著孟竹離開。
室內陽光依然明媚,揚塵飛舞,明非放下茶杯,又想起些事情,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只有嘆氣這件事能做了。
從明非長老的住處出來,孟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將那隻受傷的指尖含在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她推開窗,視線看向遠山間停泊的鷺鳥,林水悠悠,一片安寧祥和之態。
鷺鳥展翅,從澄淨的水面飛過,盪起一陣漣漪。
孟竹看著看著,指甲一點點摳著那塊破皮的地方,忽然,她收回視線,從乾坤戒里找出玉簡。
那支被她丟在角落,很久都沒有想起來的玉簡。
她用那隻受傷的手指輕輕划過玉簡,上面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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