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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忘掉就可以解脫嗎?你以為守著一尊死墓就能贖罪嗎?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誰在說話?

那個聲音

——秋實楚懷他們都死了,我的部下,友人,太傅,全部都沒了,他們是那樣相信著我,你以為記不得了,就不用負責了嗎?你知道死亡的感覺嗎?你知道嗎!

……你恨我嗎?

——當然。

——我恨不得你去死。

——這份滔天的怒火和痛恨,無論過去多久,無論我變成什麼,它都會是我的一部分。

——我會永遠恨你。

他有些茫然,無聲息地向虛空詢問。

可是我還能,怎麼辦呢?

您殺了我,好不好。

——誰管你。

——怪物。

——你知道你死不了,還故作姿態這樣說。

——哈哈。聽起來相當不錯是吧。手刃恩公,卻能永遠逃避死亡的責難。

——令人作嘔的小人。

——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從黑雀的手裡帶回來。

那個聲音在不停重複,他不知道對方的來源真實與否,只是突然間,很莫名的有一些想笑。

……

我知道的。

他聽見黑暗中傳來自己陌生的笑聲,漸漸放大,最終變成了癲狂。

有一點你錯了。

他知道死的感覺。

他試過所有的辦法,試過每一種死法!火燒,車裂,溺斃,貼加官,斬首,鴆酒,生埋,只是無論怎麼樣,他都會重新醒來!都會。

多麼奇妙,身體燒灼意識依然清醒。

多麼奇妙,身首異處仍舊口吐人言。

多麼奇妙,泥土加深還能感知冷暖。

他聽見漆黑的液體滴落在地毯又消失不見,空氣中殘留著腐朽的肉身吐出的怪異干啞,好像身體的某個本就搖搖欲墜的某根弦或是人格,正在徹底且永遠地崩壞。

好像有玻璃珠石樣的東西從眼眶中掉出來出來,噗噗落到地板上,咕嚕嚕滾起來。

很重要,但是現在不再有意義。

黑暗中有手在拉著他,試圖將他拖入更無序的災厄。

是你。

是你。

是你。

異化的部分冒出聲音,說著怪異的,古老的,屬於晉朝的腔調,反反覆覆,如同喃喃自語,也好像精神病人在和什麼幻影對話。

是的,是我。

是我。

……

在喬知遙的視野里,他只是緩慢跪下來,蜷縮成一團,而身形如高溫下融化的糖人,塌縮,溶解,只剩下乾涸的一灘粘膩。

她皺起眉:「你想做什麼?」

可是似乎已經晚了一步。

「對啊,應該恨我…」

地上的那灘液體什麼都聽不到了,自顧自地,聲音黯淡消沉,只餘留死寂:「所有人走的走,死的死。只有最不該的人,苟延殘喘至今……」

他的聲音愈來愈小,難以分辯。

「應該的……應該的……」

[應該恨著。]

[畢竟,我也恨著自己。]

[每時每刻,無時無刻,都恨著。]

她直覺不妙,後退一步,房間原先結拜的牆壁和裝飾用的壁畫附上一層粘稠的黑質。

數以千記的觸手地板里鑽了出來,房間內的觸鬚一瞬如火山裡的積灰噴發而出。

那是喬知遙頭一次在外面世界見識到完全體的阿諾。

漆黑絛蟲如潮水,密密麻麻將房間的里包括門窗在內的一切物件悉數裹挾,變成一副扭曲詭異的畫軸,核心的人形維持不住,化成虛影潰散。

空間扭曲,如同黑洞,所有的顏色被吸入其中,只剩下黑色。

而他心底的那個素來乖巧內斂的聲音也不見了,就好像唯一清明的意識終於徹底散入混沌。

「…阿諾?」

[…]

「……」

聲音消失了。

地上的液體最終凝成一隻巨大醜陋的肉瘤,如同巨大的心臟,上面附著著無數跳動扭曲的血管。

被強化的感官告訴她,地上蠕動的觸手們逐漸朝著她蜂擁而至,像是蛇窩一般,似想將她吞入其中融為一體。

觸手口器上下啟合,發出令人牙顫的吱嘎聲,像是痛苦的呻吟,也像是尋求最重要的部分,向她的方向不斷靠近。

心底的聲音也在狂笑,喬知遙感覺自己好像實驗室里被切割後的無數載玻片,其中的一個切片哈哈大笑起來。

[看吧。他就是一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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