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剛才那碗粥翻出過去記憶,又或許是小姑娘那雙眼睛實在太過純粹。
程京蔚流露出平日從未有過的模樣,像孑孓的一人走入風月之中。
江稚爾看著他,輕聲:「為什麼?」
「這些年我看到我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自幼我就幾乎沒見過他笑臉,他向來嚴厲,可卻也從未真正教導過我什麼。」
程京蔚語氣平靜淡聲道,「我長大後叫他老爺子,再沒叫過爸,久而久之,他於我而言,就好像真的只是成了『老爺子』。」
江稚爾不知道該說什麼。
甚至她都未真正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各大家族自有秘辛往事,非外人能輕易參透。
可是在除夕夜,看到程京蔚這般,實在叫她酸澀不已。
眾人又敬又怕的程京蔚,年輕有為、成熟穩重,本應該無所不能、所向披靡,而非像此刻這般平靜中脆弱。
黑暗吞噬掉的不止是程京蔚的防備,還有江稚爾的羞恥心。
她從被子裡伸出手,輕輕覆上程京蔚的手背。
在觸碰到的瞬間,她連呼吸都忘了,大腦一下子清醒,但還是壯著膽子順著他指節一寸寸上移。
程京蔚垂眼。
小姑娘的手如此細膩纖直,似乎都還未完全長開,也並不很暖和,可就是蘊藏無限力量,在黑夜中握住了他,抱住了他。
「往後我都會陪著你的。」
她刻意省略「二叔」的稱謂,模糊自己說出這句話的身份,語氣誠摯而堅定,她所有的力量都源自虛無縹緲而熱忱的真心。
「雖然我年紀還小,也沒有什麼能力,但只要你需要,我就會一直一直、永遠陪著你的。」
小朋友才會輕易說永遠。
也只有小朋友會輕易將真心剖開給旁人看。
「我……」
剩餘的話未說出口,就被生生掐滅在喉間。
因為程京蔚捧起她的手,低頭,輕輕將臉埋在她小小的掌心。
男人灼熱的鼻息也打在手心,指尖碰到什麼溫熱乾燥的東西,可感官紊亂失靈,不知道那是嘴唇還是耳朵。
江稚爾就這麼僵在那,指尖都開始隱隱痙攣。
「爾爾。」他嘴唇微動。
這下江稚爾明白此刻指尖觸碰的是哪兒了。
是他的嘴唇。
心跳也開始加速,寂靜中在胸腔中有力跳動,躁動沉重得她都害怕會被程京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嗓音也發澀:「……啊。」
好在這時他抬起頭,江稚爾悄悄鬆口氣。
再繼續下去她可要犯心臟病了。
「謝謝你在這裡。」
他將江稚爾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食指指節輕輕觸碰她臉頰,垂眼溫聲哄道:「乖,睡吧。」
大概是實在太晚,程京蔚就這麼坐在她床邊,江稚爾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度過了這個荒誕又分外兵荒馬亂的除夕夜。
厚重的窗簾緊閉,不泄一絲光,屋內如黑夜昏暗。
以至於江稚爾醒來時已經上午十點。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完全漆黑的環境中入睡。
程京蔚早已走了。
江稚爾從床上爬起來,動作間指尖觸及什麼,她低頭看,是一封厚厚的紅包。
小姑娘愣了愣。
紅包封面上是男人流暢大氣的行書字體,寫著——祝爾爾新年好。
-
整個新年,江稚爾幾乎都再沒見過程京蔚。
只頻繁在各類財經新聞和財經報紙中看到他,懵懂地感知到他正在經歷一個多麼艱難的時刻。
儘管他在美國那些年就已經讓眾人見識鋒芒,可到底年輕,人心不足蛇吞象,總有人借著動盪時刻妄圖鑽空而上。
整個程臻集團正面臨聲勢浩大的血液疊代。
有人依附示好、有人笑裡藏刀、有人潛居幕後。
江稚爾無能為力,只能顧好自己,別讓他為自己操心。
期末成績已經出了。
她考得很不錯,物理成績考上平均分,總分名列前茅。
這天她剛結束下午的物理培訓課程,便收到學校繳學費的群發信息。
江稚爾去銀行轉錢。
結果還未到家就收到學校財務老師打來的電話,說她的學費已經交過,之後那筆會原路返回帳戶。
江稚爾愣了愣。
這自然不可能是大伯給她交的,只可能是一人。
江稚爾推門進家,低頭正給程京蔚發簡訊,想問問是不是他給自己交了學費,卻聽到那熟悉聲線從屋內傳來。
「回來了。」
小姑娘猝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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