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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承虛弱得坐不住,整個人都倚在陸曉憐懷裡,微微垂著頭,半睜著眼,氣息凌亂地緩了好一會兒,才攢出力氣來答陸曉憐的話:「好多了……就是累……」

陸曉憐吸吸鼻子,拿帕子擦掉他唇邊的黑血:「累就歇會,左右也沒什麼要緊事要辦,還有誰能攔著不讓你睡覺不成?」

累了就睡,要說偷懶這件事,陸曉憐敢說自己是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了。

賀承看著陸曉憐,悶悶咳嗽,也悶悶笑著。虛耗太過,他實在沒什麼精神,眼睫往下垂了垂,又掙扎著擠出一點精力,問:「江非沉的屍骨……帶回來了嗎?」

「放心吧,葛武葛文帶吳阿婆去接了。」

賀承點頭,眼睛裡的光更渙散了一些,聲音也同步低了下去:「那晚,讓葛武葛文,吃的藥丸,是騙他們的,無需解藥。就,就讓他們走吧……」

「知道了,你睡吧,別操心這些。」

賀承點頭:「我沒事了,你不用守著,去歇會……」

陸曉憐敷衍著點頭,小心扶賀承平躺下來。

他太過虛弱,幾句話說完,心裡的事有了著落,意識便又昏昏沉沉地落下去。嘴上說著讓陸曉憐休息,可陷入昏睡前,他還是習慣性地伸出手,虛握住陸曉憐的手。

陸曉憐安安靜靜坐在床邊,任由他握著她的手。

她沒有離開,她甚至沒有掙脫開他的手。

賀承這一次合眼,昏睡了整整兩天。

昏睡過去前,是陸曉憐陪在他身邊,他甦醒過來時,陸曉憐枕著手臂趴在床沿。視線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上,他只覺得整顆心都是滿的,微微抬了抬手想去碰一碰她的頭髮,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依舊無力,只能悻悻放棄。

他此刻意識清明,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便斷斷續續想起一些昏迷之前的事情——

比如,他記得那天從琴劍山莊撤離時,他好像短暫醒過幾次,好像有一次抱住了陸曉憐,好像又有一次拉住了陸曉憐的手!

那時,他難受到了極點,面前站著心心念念的姑娘,意志脆弱得不堪一擊。

事實上,賀承與陸曉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拉手擁抱,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此時此刻,他偏偏應該叫沈燭!

想到這裡,賀承心中警鈴大作。

他曾想過向鍾曉說明身份,卻絲毫沒有考慮過向陸曉憐坦白。之前是怕她執意要跟著他,怕她卷進與他相關的是非里,而如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日漸頹敗,不願與她相認的理由更是簡單明了——

他不想她太難過。

沈燭要死了,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要死了,她心腸軟,大概也是會難過的,這種難過像夏日的大雨,轟轟烈烈地來,轟轟烈烈地去,不消幾日,依舊晴空萬里。

可賀承要死了,對於陸曉憐而言,卻不會是這樣一場滂沱大雨。

她會難過很久,像無法斷流的溪澗,像不知來處的冷風,像這南州城的陰雨,無休無止,找不到出口。

南州的雨每年都會下,一下便是連綿數月。

她會那麼難過,要難過那麼久。

他捨不得。

守著病人的人睡得不沉,陸曉憐覺察到身邊有異樣動靜,很快醒了過來,從臂彎里仰起頭,一抬眼便望進賀承眼裡。

他也正在看她,他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醒來,這樣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瞳仁漆黑,眸光幽深,不知道這樣看了她多久。

他們兩人在某一刻視線交錯,不約而同深深對望了一眼,又在下一刻各自做賊心虛地移開目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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