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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回京市上班後,寧瑰露每天忙得腳不點地,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了。這天晚上或許是熱湯暖胃,她竟做了個清醒夢。

夢裡是條鄉下的小道,雖是夜晚,但月亮是亮堂堂的,能將小道和草莖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走在那小土壟上,小牛皮的皮鞋走久了硌腳,鞋頭有些硬,頂得腳指頭疼。

土壟兩側是高大玉米地,土地肥沃,玉米稈也長得比人還高。她手裡捧著一個玉米,掰了穗苞葉,生吃,一口啃下去,清甜,帶點兒奶味,口舌生津。

外婆和她講過女娃娃不能一個人走玉米地。但她是個無法無天的,沒在怕,況且莊稼地外就是村戶,處處都有人。

走著走著,腳越來越累。一根玉米吃完,應該過了有十來分鐘了。可這塊玉米地好像沒有盡頭,怎麼走也走不出邊。

天愈發漆黑了,雲遮了月,蟲鳴聲尖銳,「呲嗷呲嗷」,此起彼伏。

她往回看看,又往前看看,兩頭都瞧不著人,只有一望無際的玉米地。

天地那樣地遼闊寬廣,她像一頭栽進了玉米海里,終於後怕了起來,扔了手裡頭的玉米棒子,悶頭又往回走。

小道旁的草叢在動,兩排的草都窸窸窣窣的,她以為是風,抬頭一看,玉米稈都穩穩噹噹的沒有一絲晃動。

草叢裡有東西,很可能是蛇。

想到這,她後背唰一下起了一層冷汗,雞皮疙瘩肅然起立。

腿上很癢,應該是被蟲子咬的,但她不敢彎腰,也不敢抓,整個人定在了那裡,不敢往前走,也不能往後退。

她下意識地喊了起來:「哥!哥!」

聲音細得像貓叫。

她一喊,那草叢就不動。她壯起膽子,抬起腳狠狠一跺,悉索聲從草叢裡游離向玉米地。不像蛇,但一定是種四足動物,爬得很快,踏過草葉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清晰。

她撒丫子瘋跑了起來。

聲音緊得帶著哭腔,她大聲地喊:「哥!哥!哥!」

實在沒辦法了,她又喊:「外婆!」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去了,那樣空曠的莊稼地里,沒有一道能回應她的聲音。

喊到第四遍,嗓子劈了,鼻涕眼淚順著風往臉上抹,實在難堪得要命。就在這時候,她聽見了寧江艇的聲音。

隔著看不見人的玉米稈,從遙遠的盡頭傳來熟悉而嘶啞的嗓音:「小露!你在哪?」

「哥!哥!」

一聽到寧江艇的聲音,她就嗚嗚地哭著流眼淚了,咧著嘴喊:「哥,我害怕!」

寧江艇朝她吼:「你站在那,不要動!」

「我沒動!你快來啊!」她哭得眼睛都看不清路了,又急又氣又害怕,「這裡有蛇,我怕啊。」聲音也在抖。

「別怕,我過來了!」

「哥,你看見我了嗎?」她墊著腳抻著脖子往前看,可怎麼也沒看見寧江艇的身影,兩側的玉米稈也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丁點兒響動。

她嚇得要哭了:「哥,你在哪兒啊,我看不見你,你別嚇我!」

一根樹杈子從玉米稈地里伸出來,不由分說就先給了她一下,裹著風,唰的一聲,抽她後背上,啪一聲響。

少年露出頭來,還在變聲期的聲音又沉又亮:「你這膽子還離家出走!回去姥姥抽死你!」

她跳下田壟,一把抱住了寧江艇,仰著頭,咧著嗓子,哭得聲嘶力竭。

那是她長這麼大哭得最沒面子的一次。

「打疼了?」寧江艇摸摸她後背,又恨鐵不成鋼說,「不打你不長記性,回去我告訴爺爺,讓爺爺再抽你一頓!」

她扁了扁嘴,眼淚和扁豆似的掉,委屈地保證:「我再也不離家出走了。」

玉米地儘是泥。寧江艇把她抱上土壟,拍拍她褲腳上的泥,邁上來,拽著她胳膊往前走,氣不過道:「一會兒沒看見你,你就給我找麻煩,以後不帶你來姥姥這了!」

她自知理虧,也知道寧江艇只是說氣話,嘴巴撅得能掛油壺了,抬頭看看寧江艇高大的背影,握起拳頭,砸了他後背一拳。

「欺軟怕硬。」寧江艇斥責她,「等你長大了,看誰還天天圍著你轉!」

「那我就不要你了,我去找一個新哥!」

「你去找,我看哪個倒霉蛋還敢要你這樣的妹妹!」

那條路又長又黑。他們吵吵嚷嚷地往前走,她再沒有害怕。

醒來時,她發覺自己懷裡鉗制著一條胳膊,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莊諶霽仍呼吸平緩地睡著。她眉宇一松,放開手,坐起身,正要穿鞋,一雙胳膊摟上了她腰。

「起這麼早?」男人聲音有些沙啞。

她「嗯」一聲,側手摸摸他睏倦的臉:「還沒睡醒吧?再睡會兒。」

「不困了。」他低低問,「昨晚是不是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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