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
九溟猛然抬頭,這稱呼,十年不曾響於耳邊,再度聽見,與老乞丐一同乞討生活的光陰也被這一聲喚起。
那時,老乞丐肆意狂笑露出的黃牙參差不齊,丟給他的饅頭雖髒卻香甜,雖然需要日日乞討卻也樂的自在。
而現在來看,那段時光或許是他一生中不曾背負,不曾栓塞的,最為自在的了。
「姑娘?」
面前的小女孩披麻戴孝似是正在服喪。她的臉上肉肉的,還沒有褪去孩童的稚嫩,而那一雙清冽似霜的目,讓九溟知道這小姑娘應該也是所謂的長生者。
回憶又一次閃過眼前,十年前血液入藥之時,袁崇民親自將帶有九溟血液的藥餵給了他的女兒。
兩人在那時有過一面之緣。
記憶中的小女孩與十年之後未見絲毫成長變化,音容相貌一如往日,九溟記起她來也並非難事。
「你是袁刺史的女兒。」
小女孩沒有回答,冷冷道,「莫要再街上亂走了,皇帝要我們交出你才肯放過念江城。北城街道上全都是你的畫像,你已是念江城百姓活命的籌碼了,要是還想獨自活命,勸君速避。」
小女孩眼神四處捕捉著周圍情況的變化,許是察覺到了危險,九溟沒來得及再問什麼,小姑娘便一個轉身卷進了人流之中。
聽了小姑娘的話,霎時間九溟腦中再次一片空白。
敏覺地環視周身,念江城的百姓仍舊在急行逃命,還沒有人注意到他。
頭腦短暫的停擺過後,他細細回想,他回到念江城的事情只有蕭珂一人知道,想必也是蕭珂將此事告知皇帝,但是蕭珂做這些的緣由是什麼呢?想要神魔之力,他大可以直接來搶,九溟也不是他的對手。又何必兜了一圈下來,連累旁人。
機敏如他,此時距小姑娘離開還沒有半炷香的時間,而他的四周已然是風聲鶴唳。街上在短短的時間內聚集了很多精壯的男人,有人的鐮刀別在腰間,有人的斧頭夾在腋下,還有人毫不避諱的拿著繩子。他們死死盯著九溟的目光,如同餓了十天半月的猛虎看到了一頭落單的梅花鹿。
在捕捉到他們的目光後,九溟的心忽然起了絲絲顫動,但他清楚的明白,這顫動不是因為害怕,更不是恐懼。好像一陣入秋的後的秋風吹得他由內而外的冰涼。
九溟莞爾一笑,他如朗月入懷的笑明明那樣好看,卻讓街道上前來抓他的人身上冷汗直冒,他們知道他是修仙之人,於是他們將這一抹笑視為挑釁嘲諷。
九溟沒有躲起來,反而又回到了那座神廟,供奉著他的神廟。
九溟前腳跨進神廟,後腳跟上來的百姓便把神廟的大門死死堵住,將九溟困在了其中。
他們也不再偽裝,拿著鐮刀斧頭試探踱步。
九溟望著由念江城百姓雕琢的神像,看到那時的他還尚年幼,又拔起手中的問天。
神兵碰撞劍鞘的鋼鐵聲嚇壞了圍上來的人群,有人啊吼一聲,連連後退。
而神像之下的少年只是透過長劍的映射看了看現在的自己。
如今的我也才未及弱冠,不過十八啊……
九溟將問天收回劍鞘,坦然轉身,抱拳躬身。
「在下靈劍派無藏掌門坐下十九弟子九溟。」
人們見九溟樣貌端莊禮儀周全,沒有認為他值得一個回禮,反而更覺他軟弱可欺。
某人扯著嗓子便喊,「我管你是誰。我只知道皇帝想要你,把你交給皇帝我們就能活命。」
「不,我是誰?你們還記得嗎?」九溟問,言語之間有些急切,他想要一個答案,十分迫切。
又有人問,「那我說出答案你會不會乖乖跟我們走去見皇帝。」
九溟未答,仍然在溫柔的笑,與雕像的表情如出一轍,散發著神聖的光輝。
他見九溟不回,也耐不住性子指著神像答,「喏!那不是你嗎?十年前的小乞丐,我還喝了摻有你血的藥。」
九溟臉上的笑有些撐不住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笑容帶給他的疲倦,然而他卻還在苦苦撐著那笑。
原來他們知道,他們一直都知道,十年前是他救了他們,是他救了整座城。
人群里忽的有人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求求神仙,大發慈悲救救我們吧!我們真的不想死啊!你是神仙,收了我們的香火,不該保佑我們嗎?」
「你看這念江城全都是老弱婦孺,我們禁不起軍隊的強弩利箭啊!您就大發慈悲救救我們吧。」
那人指著人群。這裡面確有孩童,可孩童拿著菜刀,這裡面也確有婦孺,可婦孺拿著繩索。
人,懦弱無剛,沒有與敵人一戰的勇氣,卻有說服旁人犧牲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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