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她講的故事不對,那便是這個案子還有遺漏,徐清和沈祁想找到這些遺漏,便只能再審這些僧人和書生。他們不肯說,那便只能用酷刑恐嚇,總會有貪生怕死之人。
他們運氣還算不錯,隨手先拎出來的一個人便是這種人。
沈祁揚手,直接將鐵片丟回火碳盆中,「說罷,就剛剛那個問題,好好答。」
「因為……因為他有大慈恩寺淨懸大師的佛珠,他道,他是大慈恩寺裡頭出來的,師承淨懸師父,是見這方百姓困苦,才想在此建寺,讓佛祖護佑這方。」
僧人斷斷續續地說完,一口氣還沒喘上來,身後徐清又扯了下鐵鏈,皺著眉不悅問道:「江南富庶,如何困苦?」
僧人脖頸上還繞了條鏈子,被徐清一扯頓時上不來氣,猛咳了幾聲後,好像也來了氣般揚聲道,「那是只有錢塘富!徐大人在那裡,誰敢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其他地方哪有那麼好。」
「王妃在錢塘長大,是不知其他地方的地方官有多慘無人道,十年前那場戰事抓走了那麼多壯丁,許多人家就剩寡母,甚至有的人家就剩個路都走不動的老婆婆,就這樣,那些當官的還要收糧收錢!」
僧人似是越說越氣了,聲音越來越大,身子也跪直了,不再是方才左躲右避的畏縮模樣。
「說到底,草民到今日,就算是要死了,也不後悔做的事情。昔年草民實在負擔不起想逃時,遇到了觀應兄,那時他剛救下一個要尋死的寡婆,那寡婆也是因著家中已無男丁,一人負擔不起才去尋死。」
「觀應兄同草民說,當今陛下崇佛尊道,寺院可免賦役,可寺院哪是那麼好進的,當官的怕苦力全跑了,將標準定的極嚴,觀應兄說那我們就自己建一個,過幾日他就帶回了淨懸師父的佛珠。」
「荒唐。」沈祁有些震驚,「自己建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說自己建便可建?」
建廟宇要土地要金錢,吳屹當然不會不管。
僧人頓了頓,許是覺得都說到這裡,不如都說了,「觀應兄帶著淨懸師父的佛珠去了太守府,他們談了許久,待觀應兄出來時,他只跟草民說成了,其餘的草民就一概不知了。」
沈祁看了眼沉默了的徐清,她自方才僧人吼出那句『富的只有錢塘』時便再不說話,想來也是被這中間的腌臢給驚住了。
「那你知道他帶著你建的這個廣濟寺,是用來幹嘛的嗎?」
僧人啐了一聲,「草民後來知道了,他同吳大人能談下來,是因為許諾了給吳大人錢財,廣濟寺就是他們撈錢的地方,可草民也不想再回到先前雞未鳴便起,辛苦多日還交不上賦役的日子了,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他可不只是撈取錢財。」沈祁嗤了一聲,「他建這個廣濟寺,是為了造反的。」
僧人聞言,臉色倏的白了。
他也痛恨這些當官的,也痛恨朝廷,但卻沒膽子反啊。
沈祁看出他確實沒有撒謊,揮了揮手,示意獄衛將他帶下去。
徐清鬆開手,鐵鏈落地一聲重響。
僧人被帶走,沈祁走到徐清身旁,問道:「還要再審吳屹嗎?」
徐清搖了搖頭。
已經沒有再審他的必要了,吳屹為官不廉,欺壓百姓,又默縱異心之人行造反之事,無論他知不知情,都已經是要掉腦袋的重罪了。
「得再去審一審溫觀應,」徐清閉了閉眼,臉上有些疲憊,「他是如何拿到大慈恩寺裡頭淨懸師父的佛珠的。」
沈祁也是這般想的,輕點了下頭。二人剛準備動身去溫觀應所在的牢房,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動靜,伴隨重物倒地的聲響。
隨後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傳來,二人立刻閃身躲進暗處。
大牢里唯一的入口處出現一道螺青色身影,昏暗的大牢里看不大清來人的臉,但那身形落在徐清眼中卻分外熟悉。
她不自覺地攥緊拳,看著那道身影如她所料那般往溫觀應的牢房而去。
「那是……」
來人的目的十分明顯,沈祁微眯了眼盯著,卻漸漸也覺得有些眼熟,轉頭剛想問,一見徐清的臉色便知自己是猜中了,剛吐出兩個字的話立刻頓住。
徐清留下一句「你先看著,我去去就回」後,轉身走出了大牢。
沈祁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入口的拐角,片刻後才回過頭,抬步悄聲跟了上去。
牢房裡,燕瓊左右環顧了一圈,似是在確定獄衛是不是都被自己放倒了,而後才用方才從獄衛身上摸出的鑰匙快速開鎖。
溫觀應坐在角落裡,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動作,直到他開門而入,走向他,語氣著急地讓他起來跟他走時,臉上才驀地露出一個笑。
「我賭對了。」他看著燕瓊,一邊起身一邊緩聲道,「我猜你最後一定會選我。」
燕瓊臉色繃得很緊,替他解鐵鏈的手在聽到這話時一僵,他語氣極硬且沖道,「我沒有選你,我只是……」
鐵鏈墜在乾枯的稻草上一聲悶響。
「我只是只有你一個家人了。」
他像是說服了自己,又篤定地說了一遍,「他們都死了,我就剩你一個親人,所以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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