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觀頂建得尤為高,觀門口點著燭燈,卻並未見有道人守觀。
起先眾僧心中猜疑這仙人觀及其中『仙人』定有古怪蹊蹺,才令歧陽鎮百姓對其盲從盲信,又有那仙露一事加重了猜疑。只是甫一踏進道觀,眾僧齊齊頓住了腳步,心中懷疑竟煙消雲散。
只因這道觀功德充盈,幾人踏足其中,立時覺得身心平靜,多日來的饑渴疲乏之感竟也蕩然無存。
這般圓滿的功德絕非尋常妖邪的障眼法便可替代,可見這觀中供奉的仙人確如鎮上百姓所言,曾賜福蒼生、救苦救難過。
他們走進大殿,便見殿中供奉著一尊石雕的仙像。
被供奉的仙人一手捏劍訣、一手攬拂塵,面容雕琢得更是精細。雖只是石像,仍可見其天人之貌,確有幾分出塵仙人之姿,只是不知為何,那仙人石像竟是閉目的模樣。
「同悲師叔。」
了覺走近,眉間愁緒難解。見同悲轉過身來,他開口直抒心中疑惑道:「師叔不覺得自入這歧陽鎮中便有諸多蹊蹺之處麼?那妖氣……」
同悲並未立刻答他,而是轉回頭盯著那石像看得有些入神,隔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確有諸多不通之處,只是與混沌陣眼無關。」
他們此次離寺,本是奉了住持之命前往北地尋鬆動的混沌陣眼重新封印,以免禍獸『渾沌』重現於世。
禍獸以私心邪念為食,遇強則強,此前四界大劫時唯有修得金身佛骨的高僧尊者方能一戰,可饒是如此,最後所付代價依舊沉重。
約莫一二百年前,幸得一位佛界高僧以自創陣法鎮伏四方,才得這百餘年來人間太平。只是如今封印不再穩固,那位高僧也早已圓寂,身為佛門弟子,自當以蒼生為先。
「我佛慈悲,萬物蒼生並無輕重尊卑之分。我觀那施法妖物道行不深,既是舉手之勞的善事,我等佛門弟子便不該罔顧。」
了覺本意並非針對同悲,只是這話出口,聽來總不免有些指責對方的意味來。
灰衣僧人卻恍若未聞一般,只仰首盯著那仙像有些失神。聽到耳邊幾聲呼喚,他像是才自夢中醒轉一般,慢慢轉過身子面向了覺,只是面上冷漠依舊,恍若一座沒有情感的石像。
在了覺提出要去見一見其他飲下『仙露』的人時,同悲才緩緩道:「參悟禪機須得六根清淨,不涉紅塵因果。我且問,那小施主身子好轉後,她爹娘可有請你援手?」
了覺搖頭,但立刻駁道:「眼見世人受苦受難卻袖手旁觀,豈非與我佛慈悲濟世的本義相悖?」
同悲並非無心但更勝無心,他雖也會照拂同行僧人,可多數時候心冷得不似活人。若是尋常人被同門埋怨指責,傷感也好、憤懣也罷,是人總是會有些脾氣的。
可同悲並沒有,他一雙黑眸只靜靜地看著,眼中如無波古井,激不起一點點波瀾。
「萬物皆有各自的緣法,我等在紅塵之外,不該擅自插手他人因果。若將私心強加於人,可還算是慈悲渡人?」
眾僧被噎了一下,卻無人反駁,只因同悲所言不錯,就是那話聽來委實無情了些。
了覺性子沉穩些,被師叔點撥一句也冷靜了下來,他垂眸想了想才道:「師叔方才說得是,只是妖物盤踞此地害人,很難說不是因封印鬆動,受混沌邪氣滋養才變得如此猖獗。不論凡塵因果,便是只為住持叮囑,去尋一尋也並非壞事。」
「……早些歇息,明日入山。」
見同悲同意了自己的話,了覺鬆了口氣。他走到石像跟前,雙手合十拜了拜,隨後彎腰提起幾隻蒲團挪到一邊讓師弟們坐下歇著。他們到底是凡人之軀,縱有觀中靈氣功德滋養,少不得也是要休息一晚的。
同悲走過來,背靠漆紅柱子席地而坐,可就是閉目小憩的這一會兒,他竟做起了夢來。
自小到大都從不曾入夢的人,此刻卻身處夢中。目之所及儘是模糊的,似有人在眼前走過,卻無論如何看不清摸不到;忽然間,整個人更是如同自懸崖墜落一般,揮動四肢卻徒勞無功。
同悲自噩夢中醒轉,面上儘是虛汗,他長舒一口氣穩定心神,耳邊卻忽然聽得嘈雜人聲。
原本在大殿內淺眠的僧人們也被吵醒,睜眼便見許多人沖開殿門,整整齊齊匍匐跪倒在仙像腳下,然而向殿外望去,此刻夜空仍是一片漆黑。
還不待僧人們理清緣由,殿中供奉的那尊仙像周身忽得發出刺目白光。
光芒散去,只見一人影正立於石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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