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
「那…你親口來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同悲沒有順著對方的話回答,而是定定望向裴錦春,篤定說道:「你記起從前了。」
裴錦春攤開雙臂,整個人向著同悲又進了一步,氣勢也愈強了些。此刻,面對已察覺出什麼的同悲,他一反常態露出了自失了大半魂魄後的第一抹笑容。
張揚的、咄咄逼人的,卻是只屬於同悲前世記憶中『裴錦春』的笑容。
這一刻,無需多言,答案已昭然。
裴錦春忽得出手在同悲肩上用力推了一下,將僧人推得退了三兩步,後背撞上堅硬的石壁。裴錦春以身養魂,如今魂魄重歸同悲體內,二人靈力、魂魄混雜在一起度過了幾年甚至幾十年,所以只要同悲有制止對方的心思,即便此身仍只是凡身,也一樣能夠對抗裴錦春,就如同先前尚未找回魂魄記憶時數次消解對方靈力施為那般。
然而此時此刻,同悲心中沒有半點阻止的念頭,由著裴錦春將他推倒鉗制在池邊。
兩人挨得極近,就連彼此的呼吸吐納都能清楚感覺到,可即便如此,他們之間也並無曖昧可言。
對擁有大半記憶的同悲來說,此時裴錦春的眼神他再熟悉不過。
是被拒之門外的失望、是求而不得的哀傷、也是隻身對抗九山群妖的決絕……每一瞬都令如今的同悲所難以消解的『過去』。
直到裴錦春再次問起那個被擱置了百餘年的問題。
「同悲,於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
若是時光倒流一二百年,他們可以是有點撥之恩的師徒、可以是攜手庇護蒼生的知音摯友。日久生情,生的未必只有歡好小情,還可以是互為半身的真摯情感,心有靈犀、互為彼此,只可惜百年前卒於他的退避。
只是不待如今的同悲肯定答覆,裴錦春就像是畏懼答案般,自問自答道:「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同你這木頭執著什麼。」
末了輕笑一聲,竟有幾分自嘲的味道。
同悲不由嘆了口氣,連名帶姓地喚了對方道:「裴錦春,你為什麼不肯聽我親口說。」
「呵!好,就聽你說。」
「其實草木並非恆久無情,若真如此,前世的我又豈會為情破戒。你我前生錯過,源於我不自知。」同悲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神思清明,他平靜直視裴錦春的雙眼,一字一句,將前世今生所有為說出口的話娓娓道來,「我誕自藥師觀音的玉淨瓶中,生為無根楊柳枝、飲的是無根甘露水,得觀音點化化作人身,天生為佛,卻不通宵七情六慾,是以情愛動心時,我視之為洪水猛獸,不敢亂了本心、破了戒律……但恰恰因此失了佛心,一錯再錯。」
「怎麼?如今做了一世人,倒不必怕了?」
同悲點頭。
裴錦春見狀,不僅面上並未因此緩和,反生出些嘲弄之色。他伸手一把將人扯到自己跟前,牙關閉合,用力在同悲唇上咬了一下,直見了血才鬆開。
「我與生死邊緣看到了混在地脈中屬於我從前的些許記憶,從前的我對你便是這樣的期待。人仙也曾為人,我不陪你舍七情六慾,不願同你只談什麼大情大愛。我貪婪,什麼都要,可若不得,我也絕不將就,你可明白?」
言罷,乾脆鬆開桎梏,主動退到最遠處,攤開雙手,靜等著同悲做出選擇,只是灼灼目光一直未從僧人身上挪開。
『何為佛?』
自今生找回魂魄,漸漸恢復記憶起,同悲便時不時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貪生情慾,素來便視作破戒,清規戒律、無情無愛,才可靜心參禪,似乎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然佛本慈悲,若無心無情,則所謂慈悲不過虛有其表。執於自我則無我,不能勘破外相外物,其實才是真正失了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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