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雷那边的街短,她在的这条街长,而且一路上连棵能躲的树都没有,她若原路返回势必跑到半道上就会被他看见,于是商宁秀当机立断直接窜进了旁边无人的花墙里。
这是一处三面环墙的死角,上面爬满了蔷薇花藤,第一波春花已经开了,粉红色的开了一整个墙头,分外漂亮。
商宁秀躲在墙后面,此时此刻也不敢冒险再探头去看他的位置了,只能努力地听着桑格鲁那慢悠悠的马蹄声,心里一边祈祷着他能快些直接走过去,千万别拐弯。
但越是这么想着,她就越是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显然,他就是拐弯了,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商宁秀急死了,咬着指甲到处看,也是被形势给逼急了,看见墙边上堆了一只破旧的木箱子,踩上去就准备直接翻墙。
那墙不算很高,但蔷薇的花藤上满是倒刺,商宁秀本身也不算身手特别灵活的那一类人,勉勉强强人是过去了,结果裙摆被挂在了这边的花藤上。
硬扯了好几下没扯动,那马蹄声已然十分接近了,商宁秀心知外面的男人估摸着已经是到花墙外了,她屏着呼吸不敢再动。
心跳仿佛也随着马蹄声一起给停掉了,商宁秀出了一头的冷汗。
时间的概念被模糊掉,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终于听见了远去的马蹄声,商宁秀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发麻的意识慢慢回到了自己身上。
发凉的手脚重新找回知觉,商宁秀踩着木架将被勾住的裙摆拉下来,再蹲了下来,慢慢从这一头摸索着跳了下去。
人刚一落地,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一抬眼,就直接撞进了男人那一双沉寂的眼眸中。
穆雷高大的身躯散漫半靠在花墙出口处,他往那一站,唯一的口子就仿佛从视觉上被堵死了,压迫感十足。
商宁秀僵在了原地,她说不出话来,巨震的瞳孔颤抖着,最初的震惊过后第一反应是掉头就往架子上爬。
但她的这点速度对于穆雷来说显然是不够看的,商宁秀手忙脚乱爬上去,手还没碰到花墙,就被身后一股大力给掐住了腰,男人就这么硬生生将她往回一拖:“跑?你再给老子跑?”
商宁秀一声惊呼,脚被直接离了地又再丢在了二级架子上,那木架发出嘎啦的响声一阵摇晃,商宁秀站不稳就这么一屁股摔坐在了上面。
面前的穆雷阴沉着一张脸,那木架不过四尺多高,她坐在上面视线位置仍然还是矮了他一截,她背靠着墙壁寻求安全感,紧张地盯着面前气势逼人的男人,磕巴道:“你怎么……你怎么追来的?”
明明贺钊都已经那么谨慎了,为什么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穆雷冷笑一声,“呵,告诉你,然后下回好规避掉再跑是吧?你看老子像傻子?”
男人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现在看着这张脸就往上直窜,逮着人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商宁秀,你这臭婆娘,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轴啊就这么容易放心地跟人跑?啊?商队起码还能有点数,那瘸子肚子里黑的红的你搞清楚了吗你就敢跟着跑?我看你他妈还是没被巴蛇吓到位,老子迟早有被你气死的那一天。”
穆雷嗓门本来就大,发了火黑了脸看着就更吓人了,商宁秀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可怜巴巴地缩在那,随着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被吓得一抽一下的,明知他在气头上,她该顺着他的毛撸才能好过,但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反驳道:“我想回中原,我当然要跑,你管不着。”
内容很硬气,语气却怂成了软脚猫。
“老子管不着?”穆雷眯着眼,气得牙根直痒,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有胆你再说一遍?你们中原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老子跟你日日夜夜干了多少事你现在知道说管不着了?爽完了翻脸不认人?做梦去吧你。”
商宁秀被他的话激得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都好,“你瞎嚷嚷什么!!”
贺钊在酒馆里探消息。
男人一口喝掉碗中剩酒,将银钱撂在桌上埋头离开,出门经过一处无人小巷,注意到了地上有血迹,看得出是故意处理过了,时间应该还不太长。
男人扫了一眼前头小巷里唯一能够藏人的那堆竹筐,决定绕路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岂料他刚一回头,后头一个身影就闪电般暴起,挡路的一个竹筐被掀翻撞在墙上,一只粗糙大手伸过去企图闷住他的嘴,被贺钊偏头避过。
第70章 灼灼
不惹事不代表怕事, 贺钊的腿脚受过伤不利索,但手上功夫还是在的,跟那贼人背着身子擒拿两招过了手, 抓紧之后猛地一转身, 二人的目光对上, 双双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诧。
“老贺!?”面色苍白虚弱的男人瞪大了眼。
“大胡子?怎么是你?”贺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昔日战友, 天生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惊喜。
被称作大胡子的男人吃惊之余又相当谨慎地扫视了一眼周围,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捕,又拉着贺钊躲回了竹筐后面藏好。
“你被谁伤这么重?”贺钊借着竹筐透过来的天光, 视线落在大胡子染血的地方,他还穿着大鄞军队深褐色的铁甲军服, 大腿小腹显然都受伤了,还不轻。
大胡子是个圆脸的壮汉,喘着粗气忍疼,摆手道:“老贺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一仗吃了多大的亏,我们跟着商将军的赤羽营打的前锋,那些杀千刀的夏狗, 咱们中了奸计入城遭了埋伏, 那狗日的靖州巡检官当了卖国贼,害得我们损失惨重。”
贺钊有些吃惊:“什么意思, 你们在边关靖州吃了败仗?”
大胡子:“是啊, 咱们一路收复失地过来的, 夏狗一路半打半退,就是为了把咱们勾进靖州城给二殿下来个瓮中捉鳖。幸好商将军留了个心眼, 把殿下留在外面了,他自己带兵进的城, 否则,哼哼。”
大胡子抹了把泛红的眼睛,接着道:“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这一路下来打得有多苦,没断手断腿的就算轻伤,连口气都喘不上,原本以为能看见胜利在望了,结果就是夏狗的陷阱,他们就是要在靖州城折了二殿下和商将军这两根顶梁柱,要我说靖州丢就丢了吧,已经拿回了那么多失地了,再不休养生息,兄弟们是真顶不住了。”
贺钊斩钉截铁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失地当然得全部收回,国土当寸步不让,即便放弃靖州城,大夏也不会满足,他们只会认为咱们怕了,此后变本加厉。”
一句话激起了大胡子的情绪:“老贺,谁不想硬气啊,但那都是拿兄弟们的命堆起来的啊,多少人在写遗书,托付给这个托付给那个,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大伙儿都是抱着看不着明天太阳的念头在冲锋陷阵。”
贺钊目光深沉不做声了,他仍不认可昔日老战友的想法,只是他因伤退伍,不在其中,现在不管说什么话都不足以明志。再者贺钊与大胡子同袍多年,对其秉性人品都是深有了解的,多少也能够想象到是怎样的逆境鏖战才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
“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这一趟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就回乡种田去算了……”大胡子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其实夏狗已经答应陛下和亲的提议了,本来已经可以不用打仗了,结果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那个昭华郡主半年前死在叛军刀下了。”
“你说什么?”贺钊拧起眉,怀疑自己听错了,“跟昭华郡主有什么干系?”
“就是商将军家的那个妹妹啊,上头早就动了求和联姻的念头了,陛下不想打仗,太子也不愿意打,现在就只有二殿下主战了……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大夏点名要那昭华郡主,但人怕是都已经在鬼门关投胎了。”
“陛下想跟大夏联姻?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未听到过风声。”贺钊无法理解这一行为,“简直是痴人说梦,夏狗侵略成性,嫁个女人过去就指望他们停战?”
“你不知道很正常,连商将军怕是都不知道这事。听说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开战之前陛下就在未雨绸缪,当时大夏没答应也没回绝,就这么拖着就开战了,结果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同意了,但那边的三皇子点着名只要昭华郡主。”
大胡子按着自己还在流血的大腿,面色虚弱,靠着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疼痛,“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人都死了。”
贺钊很想接着问他既是连商将军都不知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但现在显然不是再深入闲聊的时候,男人沉声道:“你的伤不能拖了,我带你去找地方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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