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力量,穆雷自成年之后,就再没有碰见过对手。
整个草原之上,没有谁会蠢到跟库穆勒尔正面角力,这个中原人也是没料到会碰上如此一号的人物,第一个交锋就吃了大闷亏。
穆雷到底还是顾念着这些是商宁秀的人,没下杀手,那颀长悍然的斩马.刀竖了过来,以宽厚刀面将那武卫劈落下马。
马车里的两个聋哑侍女听不见外头的打斗动静,但他们能分辨出马车剧烈摇晃之后停下来了,二人奇怪的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商宁秀,其中一个躬着身子前去开门想看看情况。
门闩一开,正好就是看见前头的萧荀被一个面相阴沉体格健壮的男人给五花大绑,就这么单手往下面泥坑里一甩。
侍女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罗刹鬼,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车门哐当轻响着被一弹一关来回两次,最后轻轻搭在门框上,被外头的野蛮男人随手两刀下去,卸下来掉在了泥巴地中。
穆雷是一路追着痕迹过来的,辗转了许多站点,才终于在今天夜里撵上了商宁秀的行踪,追到了这座军营外。
然后就正好瞧见,她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自愿上了马车,趁着夜色正浓的时刻,一看就是要偷着藏匿行踪跑路。
男人胸中邪火难消,本就很有威慑力的凶相带了阴鸷,在看见商宁秀好好地靠坐在车里的时候,情绪到达顶点,他胸膛起伏着,语气显然是带了相当大的气性了:
“为什么不等我,老子不是答应过让你回来,我会陪你一起回来,不等我就走连个信都不留就走?老子像个大傻子似的上蹿下跳,次次以为你他妈的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上次她说去雁麓山祭祖时候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她就是总能挑到他自己以为二人相处融洽她不会不告而别的这种时机来给他一巴掌,直接把人给扇懵掉。
怒火中烧的穆雷吓不着商宁秀,但把两个侍女吓够呛,她们听不见这个可怕的男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他的表情是要吃人,两个人瑟瑟发抖软绵绵地抱在一起缩在角落中。
商宁秀靠着车壁,反应相当迟钝,好像很没力气的样子,就这么发愣地看着他,“你来了。”
穆雷喘着粗气,那股血气冲过脑子之后没能持续攀升,被她那一看就没吃好没睡好的虚弱劲给生生拽下来了些理智。
他追来的这一路上就已经都想好了,这个犟骨头会怎么对着跟他嚷嚷跟他吵跟他闹,会怎么给他说一堆听不懂的屁道理来给自己增加心理约束,商宁秀能说出口的所有的嘴硬说辞他都已经在心里预演过一遍了。
但就是没想过再见到她的时候,怎么她会是这样一副蹙着眉头瘪着嘴,受尽委屈的模样。
穆雷胸口堵得慌,注意力一旦跑了神,落在了她的状态上,一路上想好的所有说辞就忘得精光,他那原本气势汹汹的一股气焰此消彼长掉下去了一大截,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第77章 不老实
商宁秀是很难受, 但原本是还可以压抑忍得住的。
结果在看见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直接就绷不住了,眼眶热源往外涌, 哭得梨花带泪可怜极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 商宁秀哭得满脸热泪抽抽嗒嗒, 娇嫩的皮肤激出了粉红色, 两个聋哑侍女见她被这壮汉吓得哭成这样有所动容,颤巍巍地想过去一起抱着主子,手还没碰到人的肩膀, 就见那壮汉竟是风风火火地突然上前,这突来的接近给二人吓得够呛, 实在顾不上主子了,抱头发抖又躲回了角落里。
穆雷是懵了,刚才的问责也忘了,拧着眉头踩上前去将商宁秀抱了出来。
那马车被他压得嘎吱响,男人一把捞住商宁秀托着腰腿将她横着抱回怀中,语气一时半会回不来,虽然仍是稍显冷硬, 但气势是已经掉完了, “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商宁秀, 她两手抓着他的衣领子, 把脸完全埋进了他胸前, 眼泪把衣服哭湿了一大片,但不管穆雷怎么问, 商宁秀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她光顾着哭,穆雷想拍拍她给她顺气, 换了个姿势用单臂托着她把人压进怀里,腾出了一只手来,一下下在后脑肩膀上来回捏着,“怎么回事,说话秀秀?”
他跟哄小孩似的抱着她,因为想要看看她的表情和眼睛,刚才还一刀把战七从马上劈下来的大男人现在低着头弓着腰,明明有着一巴掌能把人扇死的力气,但在掰她小脸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往外勾,商宁秀扭头不愿出来再埋进去,他再重新往外一边哄一边扒拉:“出来,看着我。”
挨了打动不了的萧荀和战七被绑在地上,谁都忘了眨眼,双双陷入沉默中。
商宁秀一下子哭得太猛眼睛都有些肿了,她直接抱紧他的腰身再次尝试躲开穆雷的手,但男人到底力气在那摆着,她一次两次都没能回到原位,最后还是慢慢被扒拉出来了。
穆雷握着她的下巴,拧眉温声问道:“你是不是见着你家里人了?哪一个?骂你了?”
按照之前这朵小牡丹花所描述的他们中原人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的贞洁名声’的重视程度,动辄就是要生要死的,能让她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内情绪颓废成这个样子,穆雷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她不吭声,穆雷彻底炸了:“真骂你了?哪一个啊?人在哪,是不是刚才那个大营?是你哥还是你父亲?”
一边说着,暴躁的男人一边就是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方向,那周身的气势像是能直接烧起来,地上的战七和萧荀心里直打鼓,觉得这个男的看起来像是要去干一仗大的。
“你没说是老子逼你的吗?有事冲我来,拿个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别哭了,老子去给他们掰扯清楚。”
穆雷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一直不说话的商宁秀赶紧赶在他打马之前拉住他的手,哭哑了的嗓子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威慑力,说出来的话却是命令口吻:“你不许去!”
商宁秀的手盖在他拉缰绳的那只大手上,哭软了没什么力气,小猫爪似的费了半天劲才把缰绳从他掌心里抠出来。
穆雷跟她对视着,商宁秀眼里那认真严肃不是假的,他现在真去了,她看起来能直接跟他拼命。
可即便是眼神再怎么严肃,在那满脸泪痕下也是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穆雷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沉着嗓子让步了:“行行,不去,听你的。”
得到了口头承诺,商宁秀紧绷的情绪才终于舒缓下来,气势一松懈,那股哭猛了缓不过劲来的状态又回来了,她一口气抽成了好几段,鼻子堵得死死的,只能张着嘴呼吸。
穆雷搂着她又往上抱了些,拿手擦了半天眼泪擦不干净,她不让他去找场子,男人便也就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了,只能用力抱着往怀里压,像是能把整个人都嵌进身体里来,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稍微好受点。
男人一手把着她的脑袋往颈间摁,拍了又拍,不时地往耳廓上亲一下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商宁秀越听这声音就越委屈,最后埋在他脖子里,自己用手偷偷抹了把眼泪,嗓音闷闷地道:“我不想跟他们走。”
地上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战七萧荀心里咯噔一下。
但还好这男人显然是已经从气头上下来了有了正常的理解能力了,他拉了缰绳,沉声回应:“好,我带你走。”
夜色浓郁深沉,两人骑着一匹马,撇下了这边地上车上的四个人,慢慢远去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商宁秀显然是哭猛了喘不上气,穆雷的马也没敢跑太快,桑格鲁不紧不慢地往前一路小跑,天亮时分才终于晃悠到了鸣望关口。
穆雷在城镇里找了家客栈投宿,商宁秀原本半道上哭累了就已经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沾了床更是一觉睡不醒,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期间更是还经历了情绪的大喜大悲,起伏太大最是消耗精神,这一睡便是一整日,待到她终于补回了点气力幽幽转醒,发现外头天还是黑的。
“睡醒了?”穆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商宁秀这才发觉他的大掌一直在自己脖子脸边上拢着,温烫的,时不时用拇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一下。
商宁秀后知后觉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傻,穆雷是半靠在床头前的,比她高些,但也没高出多少,恰好能容纳她睡在他臂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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